第六章還沒長熟
蛇皮袋子裏面裝滿了黃精,袋子撐變形了,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是巨無霸。
老闆也覺得奇怪,他干這行當有些年頭了,要說大,他見過比這個頭更大的。可滿滿一袋子都是“巨無霸”,看兩個後生臉上的表情,似乎剩下的兩個蛇皮袋子裏面,黃精的個頭一樣不小。
奇了!
他隨手從袋子裏拽出來一個,掂了掂分量,手腕微微一沉。再看那藥材成色,墨綠色的表皮,蜈蚣足一樣的根須……
老闆臉上的笑容慢慢怪異起來,回過身,目光落在兩兄弟臉上:“兄弟,你這葯……不太對吧?”
庄石心頭一慌,表情頓時不自然起來。
莊周給弟弟使了個眼色,走上前,半拉身子給他臉擋住。嘴角帶着一絲笑意的迎上了老闆目光,笑問道:“怎麼?”
“呵呵……”
老闆笑着掂了掂手裏的黃精,似笑非笑的道:“個頭大了些。兄弟,你這葯……還沒完全長成吧?”
“啥?”
“還沒完全長熟,就這麼大個了?”
幾個夥計一聽,臉上表情頓時變了。
相互打了個眼色,常年在一個老闆手底下幹活,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然後庄石就看見,幾個彪形大漢微微走動間,似乎形成合圍之勢,把他們兄弟倆給圍上了,那架勢頓時嚇的庄石臉色白了幾分。
“哥,他們……”庄石害怕,在身後小聲道。
莊周寬慰的沖他笑了笑,扭過頭來,神情淡定,幾個彪形大漢似乎被他直接無視了去。
問老闆:“收嗎?”
收個屁!
幾個夥計氣的牙根疼,哪來的小逼崽子,膽挺肥啊。
媽的,騙人騙到黃老闆頭上了,活膩歪了吧。
大概已經在心裏頭摩拳擦掌,準備給兩兄弟一點顏色看看了。
幾個人包括兩兄弟的目光同時落在了黃老闆身上,這裏他最大,又是老闆,等着老闆發話呢。
“呵呵……”
黃老闆乾笑一聲,笑的有些深沉。
抬了抬眼皮,更加的皮笑肉不笑了,回道:“收,怎麼不收,只是這價錢……”
幾個夥計起初一愣,然後就急了。
“老闆,這葯是假……”
結果話沒說完,被黃老闆一瞪眼嚇了回去,他娘的你是老闆我是老闆!
幾個夥計:“……”
這口惡氣估摸着轉移到了莊周頭上,隱隱的目光不善。
莊周心說,你們看我也沒用啊,你們老闆什麼德行,心裏沒點逼數?他之所會來這“賣假藥”心裏自然是有桿秤的。縣城,除了東南角一個集市,在西南,正北方向,還分別有兩個集市。
除了西南的集市,不收藥材以外。正北方向的集市也收,而且那裏人多,收藥材的價錢也要比這邊高一成。
之所以過來這邊,大概是因為眼前這位黃老闆是莊周的老熟人了。
沒打過交道,可對這位“手黑心黑”的黃老闆,黃扒皮的大名,如雷貫耳。
低價收。
高價賣。
假藥,劣質的藥材,他全收。然後以次充好賣出去,路子野,手段也夠黑,早年間好像還鬧出過人命。
“你說個價,我聽聽。”莊周口氣平和道。
黃老闆聞言頓時大笑,打了個哈哈:“那兄弟,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不用。”
莊周笑着回了一句,大概想要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不怕你獅子大開口。
這淡定的,讓人側目。
黃老闆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心裏大概有底了,又有點犯迷糊。
“兔崽子大概是懂行的。”
“可不應該啊,這小子我又沒見過,說話辦事比他娘的老子還圓滑?”
咳咳……
“這個數。”
三根手指伸到了莊周眼皮子底下。
莊周沒反應,身後的弟弟一下子急眼了,到底是小毛孩子,辦事毛糙,沉不住氣。
“啥?三塊錢一斤!”
“不行,不行,按照市場價,最少也要五塊,哥,咱們走,這人太黑了。”
幾個夥計瞪眼,小逼崽子,有你說話的份嗎?
黃老闆倒是不生氣,饒有興緻的看了看他,笑呵呵的道:“小兄弟大概是誤會了,我說的是三毛錢……一公斤!”
嘎!
庄石叫囂聲戛然而止,臉上表情分為怪異,像見鬼了一樣。
莊周摸了摸鼻子。
黃老闆笑呵呵的問他:“兄弟,你這葯來路我就不問了,這個價咋樣,你考慮考慮?”
這算是威脅了?
莊周無奈的笑了笑,抬起頭:“不必了,庄石,我們走。”
“好嘞。”
庄石氣的不行,早就想走了。
“等等……”
黃老闆臉色突然間沉了下去,他體魄雄壯,又高又壯,像一片陰影一樣一個跨步間攔住了二人的去路。
“兄弟,問也問了,我乾巴巴的跟你掰扯這麼半天,你說不賣就不賣,扭頭要走說不過去吧?”
身後的庄石看傻眼了。
還能這麼玩?
強買強賣?
莊周看了弟弟一眼,有點無語。這傻小子大概是村裡呆久了,腦子都是木頭。
這才哪到哪?頂了天強買強賣,莊周見過更狠的。有鄉下人進城賣女兒,買家也是個心黑手黑的角兒,一分錢買人家閨女。
不賣?
行啊,當面談崩了,對方二話沒說,轉頭就走。
到了晚上,那片巷子裏呼啦啦衝出來一群人,衝上去對一對父女拳打腳踢,搶了小丫頭就跑。
那可憐巴巴的老父親,一分錢沒撈着,差點把命丟這……
大概也是窮瘋了,家裏連個米粒都找不出來,要不然誰捨得把自己親閨女給賣了。
莊周看了眼停在黃老闆身後的自行車,又看了看集市唯一的一條出路,表情平淡:“價太低了。”
嗯?
黃老闆和幾個夥計都是愣了愣。
“好說,要不兄弟說個價?”回過神來,他笑着回道,從面相上看似乎真的是個做良心買賣的,一團和氣。
“六塊錢一斤。”
“不可能!”
“那算了,庄石,我們走。”
“你……”
黃老闆臉上浮現怒容,這小崽子,到現在還沒明白狀況嗎?
莊周大概是明白的,見他仍舊攔住去路,只好停下來,聳了聳肩膀,口氣平和:“3月3,黑子,一屍兩命。”
什麼鬼?
一群人全蒙了。
有一個人沒蒙,是黃老闆。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的朝他看了過去,那才還黑吃黑不可一世的黃老闆,聽見那幾個字以後,臉色驟變,瞳孔驟然縮至針尖般大小,一臉驚恐之色。
他張大了嘴,喉嚨里發出咔咔的古怪聲響,豆大的汗珠如雨下。
莊周一臉平靜,只是道:“我可以走了吧?”
黃老闆沒反應,整個人仍舊是傻的。
大概是呆若木雞吧。臉上的表情除了驚恐之外,還寫滿了震驚。
“他怎麼會知道?”
“那件事我做的那麼隱秘,不可能,怎麼會!”
莊周看了看他,沒多言。
既然黃老闆嚇傻了不肯讓路,他也就回頭對庄石說了句“走吧”,然後就真的繞過黃老闆,施施然的推着自行車走了。
幾個夥計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一首詩。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