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見微知著

自從被程畿舉薦，閻圃前來華雄麾下任職的時間，已將近兩年了。

甫一見面，華雄就授予了他軍正的官職，督促沮縣軍營內各部兵馬的軍紀，以及兼管軍中糧秣兵械的調配等事務。

這樣的職權，聽起來好像無關緊要，事務又瑣碎無比。

哪像軍司馬趙昂，只要華雄不在軍營內，就當然不讓的代掌全軍。又或者是甘寧，一來就直接被授予別部司馬，獨掌一營兵馬。

但閻圃卻很感動。

因為這樣的職權，如果逢戰事的時候，將會參贊軍機決策！

也就是說，華雄相當於把他當成參軍來培養。

這樣的待遇與信任，不就是他期待的仕途平台嗎？

因而，閻圃將滿腔熱忱都投入事務中，堪稱事無巨細皆親躬。

以他的才智，在武都待得久了，也理所當然的發現如今華雄最大的短板：無錢糧供養兵卒、沒有一塊可以趁勢而起的地盤。

所以，他也開始嘗試着，給華雄加點私貨什麼的。

比如在每次上稟軍務的時候，他會無意的感慨幾句，什麼漢中郡的富饒了，什麼八百里秦川乃四塞之地了等等。

然後就順勢加一句，如果華雄上表朝廷，以糧秣不足軍資不豐的理由請得朝廷允許，分出一兩部兵馬去漢中或者關中駐紮就食，那該多好啊！

一開始，華雄還挺詫異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但卻一直不置可否。

慢慢的，待他提及的次數多了，華雄就變得無動於衷。

直接“哦”或者“恩”的一聲，就將此事給帶過了。

這讓閻圃有些苦惱。

他並不覺華雄是個愚鈍之人，不可能連自己的言外之意都聽不出來。

心裏也隱隱覺得，應該是華雄以自己入幕為僚佐的時間太短，雙方尚未建立起足夠的信任，才不商議這種犯忌諱的事情吧！

因而，他又繼續兢兢業業的任事着，等待着這個時機的到來。

待董卓入雒、關東諸侯紛起義兵討伐，讓朝廷權威無法東出雒陽的時候，他便覺得時機來了。

當即，就以私下拜訪的形式，很鄭重的給華雄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趁着天下大亂，直接出兵將漢中郡打下來！

而且還詳細的列舉了作戰計劃。

譬如以販賣戰馬的商隊作為掩護，讓兵卒偷渡陽平關，直接進軍漢中治所南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太守蘇固拿下，軟禁之！

然後再脅迫蘇固手書，或者用漢中太守印作書傳繳各縣放棄抵抗。

就連佔了漢中郡后，如何調度兵馬守住都思慮到了。

比如甘寧在巴郡有威名，若以本部兵馬去守米倉道，就可保巴蜀之地的反撲。

比如以大兵扼守住武都散關，再派人去將如子午谷、褒斜道以及儻駱道等，連接漢中郡和關中三輔的秦嶺穀道的木棧悉數燒毀，就能高枕無憂。

那時候的華雄，聽完了，卻無動於衷。

對！

眉目間沒有半點表情。

既沒有閻圃所期待的，割據漢中靜觀天下的豪情萬分；也沒有對閻圃提出堪稱叛亂不臣的謀略惱怒，嚴辭拒絕自表忠貞立場。

也差點讓閻圃心灰意冷。

覺得自己跟了一個甘於平庸、無意崢嶸的將軍。

幸好，在兩人話畢做別的時候，華雄親自送他出來，並拍着他的後輩低聲私語了一句：“文勝之謀，甚好。不過，如今時機未到，先擱置吧。”

也正是這句話，讓才閻圃沒有生出掛印而去的想法。

因為“時機未到”，也意味着華雄早就對漢中郡有染指之心！

而且華雄能將這層意圖表露出來，也意味着將他當成了可以榮辱與共的心腹！

至於什麼時候，才算是時機成熟.........

閻圃沒有繼續問，更沒有獨自去糾結。

因為沒必要。

他閻圃來武都任職才多久，做出的謀划怎麼可能比得上華雄更加萬無一失？

既然華雄說了時機未到，那就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拭目以待唄！

大丈夫生於世，但畏碌碌無為耳！

何必去越俎代庖！

不過，他也沒有等多久。

半年前，華雄讓甘寧和楊昂率領本部兵馬，潛入漢中郡的時候，就特地尋來了他。問他願不願意參甘寧兵事，同去上庸縣潛伏起來。

閻圃婉言勸阻了。

以甘寧之前當賊寇在巴郡縱橫數年，官府無法剿滅為由，來斷定甘寧本人將略非凡，獨領一軍不在話下！

他閻圃並不覺得自己的征戰決機，能強過甘寧。

如果聽從了華雄的安排，前去甘寧軍中參兵事，反而會起到反作用。

比如意見相左，誰都不能說服誰。

傷了和氣還是輕的，怕就怕相互爭執之下耽誤了軍機！

是故，他毛遂自薦的，想前去漢中郡治所南鄭縣暫居，監視太守蘇固的一舉一動，悄悄打探奪取漢中之機。

恩，這個時代，士人身份是很高的。

他在華雄麾下出仕，一直在軍營里深居簡出，身份並沒有被世人所知。

若是以遊學士子的身份前去，也無需擔憂被識破。

閻圃記得，華雄聽完了他請求后，當即臉上露出詫異之色，兩眼也絲毫不掩飾讚賞之意，也首肯了。

就是分別的時候，特地叮囑了一句話：“多留意巴蜀之地的動靜。”

那時候，閻圃很不理解。

為何要讓自己留意巴蜀的動靜呢？

連接巴郡和漢中的米倉道，出口就在南鄭！只要拿下漢中太守蘇固的行動順利，完全來得即扼守住通道啊！何必去擔憂益州牧劉焉興兵來戰呢？

不過，既然華雄都特地叮囑了，他還是放在心上的。

依託家中世居巴郡安漢縣的便利，他用資財收了十餘賨人部曲，讓他們分佈在閬中、充國和漢昌等縣打探消息。

然後斷斷續續傳來的消息，讓他大驚失色。

初平元年，冬十一月，張魯與張修大肆在巴郡招募兵馬，駐紮在漢昌縣操練。

初平二年，春正月，有數隊兵馬從蜀中押運輜重軍械，放在漢昌縣屯積。春四月，足足有三千餘人的張魯與張修部，從漢昌縣消失。讓米倉道變得熱鬧起來，多了好多商隊、行人以及遊俠兒。

這樣的消息，閻圃要是斷定不出來什麼，那他就白活了。

因而，他在緊急傳信給甘寧、楊昂和華雄的時候，也忍不住感慨了一聲：“以多個細節，便可料定半載后發生的事！將軍見微知著，真乃神人也！”

好嘛，他這是誤會了。

一腔情願的以為華雄，預知劉焉會出兵攻打漢中，是從當年蘇固沒有去迎接劉焉入益州上任，以及劉焉這幾年在巴蜀大肆拉攏人心等等細節里，給推斷出來的呢！

唉，淳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