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長命絲縷

11 長命絲縷

()清晨時分,兩人並肩行於琴川城內,時而低聲交談,自有一種溫馨氣氛。

“這幾年,琴川倒是變化不大。白帝城就變得多了,上次回去嚇了一跳。”

白髮白衣的少女笑得一臉柔和。

“琴川不比白帝城繁華,本地人多是世代居住於此,自然變化甚少。”

杏黃衣衫的男孩信手指向道旁的河道,“你可知琴川此名從何而來?”

不待身旁之人回答,他娓娓道來,“論語有云,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後人以‘琴川’贊武城禮樂教化之盛,乃是‘琴音遍地’之意。又因琴川城內有橫貫東西的七條河道,恰似琴之七弦,琴川之名由此得來。”

“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這裏人人都擅長彈琴。”

白衣少女的語氣里有着驚訝。

男孩笑了笑,齊肩的黑髮隨之輕揚。

“琴川喜好絲竹之人確實不少,不過若說到琴……”他半眯起眼睛,“今人多愛羌笛琴箏,彈琴之人不多矣。”

這句話既有着感慨,又似是另有所指。

白衣少女不假思索地說道:“大概因為古琴太難彈了。彈出聲音是很容易,要彈得好聽就要費很多心思,久而久之,擅琴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了吧。總歸是簡單的東西容易流傳。”

男孩聞言微愣,繼而輕笑。

“墨姑娘所言甚是有理。”

這兩人自然是歐陽少恭與墨北微了。

隨口回答竟然得到歐陽少恭的贊同,墨北微頓時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

“歐陽,你不是在反諷吧?”

歐陽少恭忍俊不禁。

“墨姑娘怎會如此想?”

墨北微扁扁嘴,還不是被諷刺的多了,都習慣了……

“墨姑娘所言確實讓我頗為驚訝,此前我還未考慮這般原因,總以為世人不喜琴音寂寥。”

歐陽少恭話鋒一轉,“這般說來,墨姑娘曾學過琴?”

墨北微猶豫着支吾幾聲,不情不願地回答:“學過半個月。”

“為何放棄?”

面對歐陽少恭的追問,墨北微臉色有些發黑,脫口而出:“廢話,當然是因為學不好,怎麼彈都像彈棉花!”

歐陽少恭微一愣神,隨後掩口而笑,到底忍不住,肩膀都開始顫抖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剛才那麼回答!

太子長琴自有靈識起便擅琴,從未考慮過“學琴”有何困難。

如今聽到墨北微這麼說,怎能不笑。

過了會兒,歐陽少恭止住笑聲,含着笑意說:“墨姑娘於二胡頗有造詣,音感當是不俗,怎會……”

“反正彈不好。”

墨北微扭頭。

她怎麼有臉說自己老是把琴弦彈斷。

同樣是弦樂器,古琴和二胡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啊,一個用手彈一個用弓,她怎知道撥弄琴弦要那麼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要不就彈不響,要不就磅的一聲弦斷了。

歐陽少恭見墨北微已經紅了臉頰,料想她也不會繼續說下去,便繼續介紹起琴川來。

過不多時,路上三三兩兩地有了人,整座城市這才算是醒了過來。

吆喝叫賣的聲音夾在熙攘的人聲里,平添幾分活力。

似是艾葉、菖蒲、雄黃酒、五彩縷、香囊這般應景的貨品擺滿了貨攤。

“到處都是艾草、雄黃的味道。”

墨北微醒了醒鼻子,搖頭,微微皺眉。

“明日便是端陽,家家戶戶都掛上艾葉,自會如此。墨姑娘不喜艾葉之味?”

歐陽少恭見墨北微皺眉,順口詢問。

“還好……就是味道太濃了。”

墨北微用袖子遮着鼻子,過了會兒打了個噴嚏,連着咳了好幾聲。

味道太濃?

歐陽少恭略有些疑惑,城中艾葉雖多,但散入風中,味道並不算濃,再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他忽然明白過來。

因墨北微行止與常人無異,他也就疏忽了她雙眼失明的事。盲人的聽力、嗅覺都比常人靈敏,無怪如此。

“這倒是我的疏忽。”歐陽少恭語帶歉意,“此地多商販,城西當會好些。”

“不怪你,我自己都忘了。”

墨北微左手捏了個手印,想想又鬆開了。要是徹底斷了嗅覺,搞不好又會有別的問題。

“先到上風口去吧。”

歐陽少恭領着墨北微從商販聚集處離開,逆着風嚮往西走去,風裏的氣味果真淡了不少。

墨北微深呼吸幾下,長長地舒了口氣。

“啊……總算活過來了。我算是知道艾葉菖蒲雄黃是怎麼驅邪的了,都是熏死的。”

“這般看來,墨姑娘若是想看龍舟,得期待明天有風才好。”

歐陽少恭給逗得笑了起來,適時插話。

墨北微一愣,扁了扁嘴,“……沒關係,總有辦法。”

歐陽少恭笑而不語,心中卻有幾分計較。

總有辦法?若是有方法,現在為何不用,怕是有什麼副作用吧。

因墨北微受不了艾草雄黃的味道,兩人也就在城西一帶走動,不知不覺到了晌午,墨北微正想說去找個地方吃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歐陽,你中午不需回家吃飯?家人會擔心吧。”

歐陽少恭垂眸,過了會兒才回答:“去年先考過世,母親與先父感情甚篤,受不了打擊,終日恍恍惚惚,正月之後,外祖遣人接走了母親。”

墨北微臉色一白,“對不起……”

歐陽少恭搖了搖頭,“無礙。”

“你為何不告訴我?”墨北微疑惑地問道。

“此是家事,何必拿來擾人。”

歐陽少恭語氣平淡,卻叫人聽得心驚。

墨北微張口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猶豫了一會兒,她頓時想到,那歐陽家現在豈不是只有歐陽少恭一個人!

這樣想着,她也就問了。

“你為何不隨外祖父同去?”

歐陽少恭抬頭望着墨北微,雙眸平靜似水,唇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有着無奈,也有着堅定。

“歐陽家總是需要有人在的。”他的聲音低了一些,語氣有了微妙的變化,“縱是外祖,寄人籬下,到底不便。”

呵呵……他敬愛的母親怕是不會願意和他在同一個屋檐下。

“那……”墨北微欲言又止。

“家僕忠厚,倒也無人欺我年幼。”

歐陽少恭這句話一說,墨北微忽然覺得自己是白擔心。

“……欺你年幼?我怕他今天欺了,不知道哪天就倒了霉。”

歐陽少恭不禁笑彎了眉。

“墨姑娘何出此言?”

墨北微哼了一聲,懶得回答。

這種笑得高深莫測的人能吃什麼虧,剛剛真是腦子漿糊了。

她下意識地把歐陽少恭和司徒謹聯想到了一起。她想像不出來司徒謹被人欺負了不還手的情形……絕對會幾倍的討回來吧。

兩人在茶樓里坐到了太陽不是那麼烈的時候才繼續游琴川。

其間墨北微談到自己這幾年的經歷,各地的風光和認識的朋友,說得神采飛揚,歐陽少恭偶爾笑着搭上幾句,說到後來,墨北微突然停住,“歐陽你怎麼知道這些地方是怎麼樣?你……以前去過?”

“書中這般記載而已。時移世易,怕是有些差別了吧。”

墨北微一聽到是“書”就果斷打住不問下去了。

兩人本也沒有特定的目的地,就在城中隨意走着,路過一間綢緞莊的時候,墨北微腳步一頓。

歐陽少恭向旁邊一看,笑道:“墨姑娘想要裁衣?”

“你等我一會兒。”墨北微沒回答歐陽少恭的問題,而是留下這麼一句話就跑了進去。

歐陽少恭有些不解,只當女子愛美是天性,微微搖頭,做好了等上半個時辰的準備。

誰想到,的確只是“一會兒”,墨北微就出來了,手裏還拿着什麼東西。

墨北微揚了揚手中的絲繩,笑逐顏開。

“歐陽,你看。”

那是兩根五色絲線編織而成的繩結,在陽光下極是鮮艷奪目。

端午之時,小兒以五彩縷系臂,辟除邪毒,又有“長命延年”的祝福之意,因此也有“續命縷”、“長命縷”的別稱。

“原來是去買五彩縷了。”

歐陽少恭輕笑,“看來你是想好好過一次端午了?”

“那當然啊。”墨北微將一根絲繩握在手裏,另一根遞到歐陽少恭面前,“送你的。”

歐陽少恭一愣,“這——”

“我也沒那個巧手自己編這長命縷。雖說長輩相贈會比較好,不過,朋友送的也可以吧?”

墨北微右手平伸,掌心五彩絲線編製的絲繩煞是鮮妍。

她笑盈盈地續道:“避災除病,長命延年。就當取個寓意好了。”

歐陽少恭看着陽光下色澤明艷的五彩縷,心思百轉,過了會兒,伸手接過。

“如此,多謝。”

避災除病,長命延年……嗎?

“佩艾葉就算了,雄黃酒還沒買,還有粽子。”

墨北微掰着手指計算着。

歐陽少恭不由得失笑。

“墨姑娘果然還是惦記着粽子。”

墨北微動作一頓,反問:“端午不吃粽子才奇怪吧?”

歐陽少恭微微一笑。

“只吃粽子會更奇怪。”

“……所以我買了長命縷,還要去買雄黃酒。”

墨北微如同要證明自己的話一般,筆直地朝着一家酒鋪去了。

歐陽少恭低頭笑笑,看看兩人的距離,往旁邊的藥店去買雄黃。

走出店門的時候,他遠遠地看到墨北微和酒鋪老闆討價還價,聽着對話竟像是極為了解酒的,想到她信里提過的沽酒娘子詩詩,他總算明白這兩個人是怎麼熟悉的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綜]天命有歸(主古劍)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綜]天命有歸(主古劍)
上一章下一章

11 長命絲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