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芳姐
我的膽子不算小,但這一眼還是差點把我嚇軟了腿,那紙紮的童男詭異地笑了一下,然後輕飄飄地回到了八仙桌邊。
我愣愣地看着它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就像根本沒有動過一樣。而整個過程中,我的腦子都是懵的,一動都不敢動。
“好,你先等等。”帘子外傳來了孫宏的聲音,接着他掀開帘子走進後堂,這時三叔也走回來了,和孫宏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
我呆立在原地,腦子裏還映着紙人剛剛詭異的一笑,讓我甚至忘了芳姐的事。
三叔和孫宏似乎都不知道紙人剛剛動過了,三叔手上拿着的黃紙被撕成了兩個紙人,似乎在後院裏浸過了水,兩個黃紙人都是濕的。
三叔把黃紙人貼在兩個紙紮的童男童女背上,孫宏拿起桌上的毛筆,在紙人上寫上了一串字,三叔後來告訴我,那是我的生辰八字。
“別讓娃子出去。”孫宏臉色凝重地對三叔叮囑,然後拿起兩個紙人向外走去。
我的視線一直跟着他,緊緊盯着那個紙人,在離開內堂時,那紙人的眼睛似乎忽然向我看了一眼。
芳姐在門裏站着等着,安靜得沒有半點生氣。孫宏出來后,她似乎抬了下頭,盯着孫宏手上的那對童男童女。
咔嚓!
突如其來的一道閃電在屋外閃爍,燈光一陣昏黃,在強烈的閃電閃光中,芳姐的影子投在牆上,顯出一條粗長張舞的影子!
嘀嗒。
水滴在地上的聲音,芳姐腳踩的地方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窪。
我看到孫宏將那對童男童女遞了過去,芳姐伸手,像牽着小孩子一樣,將兩個紙人的手拉住,然後遞出了一張濕淋淋的錢。
“紹紹在嗎?”芳姐忽然聲音低啞地問了一聲。
我心裏隔應了一下,但三叔緊緊拉住了我。
“不在。”孫宏回答。
芳姐抬起頭,眼眶裏似乎有黑水在流出來。
“紹紹在嗎!”她又問,聲音凄厲的可怕。
我有些害怕了,這樣的芳姐我從沒見過。
“不在!”孫宏大聲地回答,斬釘截鐵。
轟隆!
又是一聲雷響,轟隆作響。
紙紮店的燈光閃爍不定,緊接着是磅礴的大雨在店鋪外降下。
芳姐不再問了,她的雙眼完全被黑水佔據,突然一隻手伸出,掐住了孫宏的脖子,像拎雞仔一般將他提了起來。
“你騙我!”芳姐的聲音凄厲的彷彿惡鬼一般,從她眼眶裏湧出的黑水彷彿變成了一團團的黑氣,將孫宏包圍。
孫宏的臉立即漲紅了,手掙腳蹬地掙扎,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隨着聲音漸漸止息,孫宏雙腿一蹬,沒了動靜。
我愣愣地看着這一幕,只覺得手腳都冰涼無比。
這是我認識的芳姐嗎?
芳姐丟下了孫宏的屍體,表情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帶着童男和童女,轉身要出門了。
這時又是一道閃電照亮了夜幕,這一次,紙紮店的燈徹底滅了。在那一閃而過的光芒中,我清楚地看到對面的窗外有一條巨大的影子緩緩而過。
整間屋子在嘎啦啦的作響,彷彿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壓迫,大雨磅礴,雷聲隆隆,風雨大作!
那聲音沉悶,房間中的芳姐散發著濃濃的黑氣,水從她身上淌下越來越多,忽然,她扭過頭,猛地向我看了過來。
隔着帘子,我感覺她看到了帘子后的我,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幽怨。
我嚇壞了,幾乎叫出聲。
這時,三叔把我拉開了,他緊緊抓着那九節的黑色竹竿,表情緊繃地盯着帘子的那一邊。
這時又是一道閃電,照亮天地,我看到有一個長長的影子映在紅色的帘子。然後,整個世界重回讓人窒息的黑暗中。
有一個女人的頭拖着蛇一樣的脖子,隔着薄薄的帘子,吐着分叉的舌頭,發出嘶嘶的聲音。
大雨滂潑!
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才重新恢復了燈光。
外面的雨也小了,雷聲漸漸消失了,而我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大夏天的夜晚,我卻出了一身冷冰冰的冷汗!
三叔這才挑開了帘子走了出去,紙紮店變得一塌糊塗,風雷震塌了屋頂,牆壁像是受過重壓一般,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縫。
芳姐不見了,帶走了童男童女。
這時,應該死了的孫宏從櫃枱後邊走了出來,臉色蒼白,好像又老了好幾歲。而他‘屍體’的位置,此刻竟然變成了一個被撕爛了脖子的紙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過了好一會兒才拉了拉三叔的袖子,壯着膽子問:“三叔,芳姐呢?”
“咱這就去找她。”三叔這樣說,他的眼睛嚴肅地看着地面上的一大灘水跡,混雜着泥沙和水藻。
“今天,看樣子是不能做生意了。”孫宏收拾着東西,看了看自己的店,搖了搖頭,接着神色複雜地看向我,“這娃子,怎麼惹上的這種惡鬼?”
“俺算過,這娃子和付家的女娃子,確實和姜家的女娃八字相合。但姜家的女娃…不該啊…”三叔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先不管這個,今天好不容易騙過她,壓下了怨氣。俺得先把屍首撈上來,免得再出事。”
“成,我後堂正好還有口空棺材,可以用上。”孫宏說。
“東西齊吧?”
“我辦事,你放心。”孫宏說完,掀開帘子去了後堂。
我被三叔帶着走出‘一紙衣冠’,儘管下了一場暴雨,空中的烏雲卻還是黑壓壓的,一點沒有要散掉的意思。
按理說,現在已經是我平時睡覺的時間,但今天見到的一幕幕,讓我完全沒有半點睡意,腦海里一幕幕都是蛇影在晃動。
三叔帶着我一路回到了他在蘆葦盪旁的房子,平時多到能把人蟄瘋的蚊子,今天一隻都見不到。
三叔的屋子連着個木頭的簡易小碼頭,連着江口,旁邊就泊着他的小帆船。三叔自己先上船,然後把我抱了下去,解開繩子,撐船往河道裏邊劃去。
我坐在晃蕩的小船橫板上,看看手腕上的兒童電子錶,時間顯示已經到了十二點,我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這個時間到江面上來。
三叔站在船頭上,用長杆子划船,手裏拿着手電照着水面,像是在黑漆漆的江面上尋找着什麼。
過了一會兒,三叔從船艙里拿出了一個香爐,點了一支長長的香插在了香爐里,我能聞到一股香氣,顯然,這支香和奶奶平時點的有所不同。
它的煙不會散,而且有一種淡淡的紫色,縈繞着,向蘆葦盪那邊飄了過去。
“娃子,能看到煙往哪兒去嗎?”三叔問。
我點了點頭,有些奇怪,三叔他看不到嗎?
“往蘆葦盪那裏去了,叔。”
三叔點點頭,將船劃了過去,一邊不斷地問我煙去的方向,調整船的位置。
等靠近了蘆葦盪,三叔從布袋裏拿出了一支燒了半截的白蠟燭,將它點燃,滴了兩滴蠟油后黏在了船板上。
“三叔,這好臭。”我皺了皺鼻子,白蠟燭有點奇怪的黃色,燒起來的氣味比香難聞的多。
“娃子,好好看着它,可別讓它滅了。”三叔拍了拍我的頭,一臉認真的叮囑,“臭歸臭,但管用。”
我不太懂三叔說的管用是什麼意思,但三叔這麼說了,我也就乖乖聽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有些發綠的火苗。
說來也怪,江面上一縷風都沒有,但當船划進蘆葦盪,那蠟燭的火卻詭異地搖晃了起來,好像有什麼人在故意吹它似的。
我連忙伸出雙手護在燭火旁邊,火苗這才穩定了下來,但我卻覺得更怪異了,這有些綠油油的火苗,一點兒也不燙人。
三叔一直看着前邊,用手電照着黑漆漆的水面。
船越往葫蘆口的江口走,三叔的臉色就越差。行了一段,蠟燭的燭火又晃了起來,這次不管我怎麼擋風都沒用,嚇的我連忙叫三叔:“三叔,三叔,要滅了!”
這時,小船的船底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輕輕咯了一聲。也就在這時,綠油油的火苗,忽的一下徹底熄滅,成了一縷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