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偽裝者
秋風蕭瑟,日落後,一片冷冷清清的景像。
李浩然踩着落葉,迎着深秋的寒風,挺着胸、抬着頭、邁着大步向前走。
街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行色匆匆。
他在這裏長大,每條街每個衚衕,他都熟悉的很,只是偶然間聽說這裏開了間還算不小的酒吧,他很好奇。
他是個警察,可更是個年輕人,沒有女朋友,“借住”在舅舅家,舅媽會和他沒完沒了的討論人生大事,所以他借口出來走走。
漫漫長夜,假如在自己的家,還能和父母撒謊加班,可是在這裏,有個妻管嚴的局長舅舅,除了按時下班,幾乎沒有別的選擇。
“清夜逐月”,怎麼看都不像酒吧招牌!招牌不大,周圍既沒有高樓林立,也沒有其他燈紅酒綠的場所,這樣的招牌也算十分醒目了。
李浩然站定。
不過是簡單的復古建築,很平常的樣子,可是卻有個很大的停車場,停車場的燈不是很亮,看不出都是些什麼車,但看得出來有很多車魚貫而入,正是人們吃過飯,尋開心的好時候,來這裏倒解了白天的束縛了。
地面是個大廳,舒服的休息場所。
地下才是真正的酒吧。
剛一踏進去,嘈雜的聲音立刻充斥他的耳朵,他刻意的皺了下眉頭,找了個座位坐下。
幾年的警察生涯,條件反射地使他開始觀察四周。
酒吧很大,所以才會有那麼大的停車場。
經營很正規,服務、設施上看不出漏洞。
來這裏的,有還穿着正裝的上班族,有外表流氣的小青年,有打扮另類的追新族,有放學后偷溜出來的學生,有吃穿講究的大款,有花枝招展又風騷的小姐,還有兩個人竟然在這裏談公事?因為他們帶着公文包,討論着手裏的資料。不過李浩然看得出,談公事是假,來這裏取樂才是真。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中學生。一個正襟危坐與這裏格格不入的中學生,皺着眉頭盯着舞動的人群。他並不是來這裏玩兒,更像是找人。他的身後有個保鏢,那個保鏢卻警覺的對視上李浩然。
李浩然收回目光。
中學生這三個字,再次出現在他的大腦里,他要強化這三個字。
他一掃剛走出舅舅家的陰霾,心裏開始興奮,忽然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酒吧會有很多故事,說不定與那起槍殺案有關。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平淡的。
局裏一直沒有新的進展,因為交流學習活動結束,從外地來的警員也把自己的長項都在案子上做了相應的貢獻,接下來只有尋找新的線索,於是警員們也都陸續回自己的單位了。
只有李浩然,他和單位請假,“假公濟私”地說休年假,多陪陪這裏舅舅舅媽。
他每天都去酒吧,每天都能看到那個中學生。中學生坐着一輛豪華轎車,每天八點準時到,十點準時離開。在這裏除了喝果汁外,不與任何人說話。
今天,李浩然剛走進酒吧,就發現中學生的對面坐了一男一女。
他慢慢的靠過去。
男人滿臉油光,應該不到五十歲,皮膚白皙,卻十分鬆弛,加上長期不運動與吃喝過度造成的皮下脂肪膨脹,原本還算端正的五官卻像被一臉的橫肉給積壓得很緊張一樣。
頭髮稀疏,打理的還算整齊,一身名牌的毛料西裝,因為大肚的原因,不得不敞開扣子,手指肥胖,顯的短而粗,卻很顯眼的來回揮舞着,是耀武揚威還是單純強調着什麼。
女人雖然穿着暴露,二十七八歲,卻老實的坐在一邊聽着,妝濃的都看不出表情了。
中學生也老實的坐着,卻沒皺着眉頭,好像面前的男人是空氣一樣。
身後的保鏢身子稍向前傾,目不轉睛的盯着男人。
李浩然聽了幾句,原來是男人有個中學生的兒子,身為父親的他正在教育着晚上不回家還在這裏浪費時間的中學生。
他笑着想,男人自己一定沒好好照照鏡子,大晚上不在家裏陪老婆孩子,卻帶着個情人跑到這種地方花天酒地,他有什麼資格教育別人?
當他打算轉身回到另一個區的時候,一個女人出現了,女人的個子很高,身材十分豐滿,一條裙子在她的身上好像都快被撐破了一樣,走進路來腰臀扭擺幅度很大,一頭紅色的捲髮張揚的和她的人一樣。
她走到中學生的旁邊,一屁股就坐了下來,毫不顧及身上的裙子上竄下跳。
她用手嫵媚地撩了下頭髮,雙目含情的盯着中學生。
李浩然這才看清女人的五官,很西方化的長相,深眼窩、高鼻樑、大眼豐唇,很美的女人,但美卻無法涵蓋這個女人的形象,妖艷更貼切。
對面的男人早就楞在一邊了,好像天仙下凡了一樣,只差流口水了。而和他一起來的女人濃妝下終於露出了生氣的表情。
妖艷的女人深情的對中學生笑了笑,才轉過身,佯裝生氣地說道:“他是我的一個小朋友,您就別為難他了,要是您覺得這裏沒意思,我帶您去個包間,裏面可有很多小遊戲啊!”女人說話的同時,還不住地眨着眼睛,一副嗔怪的表情。
這時男人的雙手立刻拍了起,不住的點頭說好,也顧不上對面坐的是誰了,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連帶着肥胖的肚子跟着上下起伏。
妖艷的女人也站了起來,雙手抱着男人的胳膊,身子立刻貼了上去,也不管旁邊的女人什麼表情,一陣風一樣的走了。
白月剛要進包間,就被一隻白皙有力的手拉了回來,並逕自拉回了樓下的私人辦公室里。
一進辦公室,白龍生氣地甩開她。
“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又亂來。”
白月挑挑眉,一臉不在乎:“我這不是幫你呢嗎?”
她伸手理了下額前的亂髮,站起身子,不看白龍,頭扭向門外。這個樣子活像一個犯了錯誤被抓到的孩子一樣,全無剛才的妖嬈嫵媚樣,十分滑稽。
白龍生氣地雙手纂緊拳頭,發出咯咯的響聲。“我不用你管。我不想查你,你還是回家吧,家裏的生意還需要你打理呢。”
“我才不去,家裏的生意你不是都處理好了嗎?那麼最少一兩個月內我是沒事幹的,回家還要看老頭子的臉色,我可不喜歡和活死人一起生活。”白月瞪大了雙眼,好像那個活死人就站在她的眼前一樣。
“你不能總是這樣混亂地生活,沒有節制。無論怎麼說,我是你親弟弟,我希望你能過自己的正常的生活。”白龍言語中強調正常兩個字。
白月突然很生氣,發瘋一樣地喊道:“別總說親弟弟這三個字,我討厭我們之間這樣的關係,更討厭你非要把我趕出你的生活,我們生來就是一家人,註定永遠是一家人,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她越喊越生氣,氣到一腳踢翻了桌子,打碎了一桌子的酒與杯子。但這不夠發泄她內心的怒火的,她又開始摔凳子,砸電視,扔手邊一切的東西。
白龍站在一邊,並不阻止,他早已習慣姐姐這樣的發瘋,他的生活里一直都沒有真正的正常的生活,他多麼希望自己生長在一個普通人的家庭里,有疼愛他的父母,有喜歡他的姐姐,等他們長大了,姐姐嫁人,而他會娶一個美麗的小姑娘,然後大家一起幸福的生活着。
可從他出生的那天,他的人生就像被施了咒語一樣,永不安寧。
突然,白月輕輕地放下了剛從牆上扯下來的像框,笑了,她看到了門外一閃而過的小小的身影。
“幽幽?”
她邊喊邊看向白龍,又扭着腰肢走到門口,拉開門,向站在不遠處的幽幽招手。
幽幽小跑過來,看到頭髮有些凌亂,但滿臉笑容的白月,“白月姐,有事嗎?”
“你看,這個屋子不知道是誰給弄亂了,你能來收拾一下嗎?”白月手指向屋裏,滿臉的無可奈何。
幽幽順着白月手向里看,一片狼藉,卻看到站在那裏的人後,不再動了。
白月順勢拉幽幽進來,才抱怨道:“剛才我進來差點被這裏的亂東西給絆倒,白龍也不管管。”她低頭看向幽幽,又用力掰回幽幽的小臉,憐惜的說道:“你能幫我收拾一下嗎?別人現在都沒時間,真是沒辦法。”
幽幽有點為難,但還是努力地點點頭。
“那你就快點干吧,我這裏還有點事要和白龍談,你忙你的好嗎?”
幽幽點頭應着,眼睛卻偷偷地看着白龍,白龍只低着頭,從她進來的那一刻,就一直那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她的心裏失落極了。於是她帶着這份失落,開始抬桌子,擺椅子……
白月關上門,從包里拿出些資料,遞給白龍,一本正經地“工作”起來。
白龍很認真的看着資料。
幽幽邊收拾邊偷瞄着白龍,再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后,有些無力地開始撿地上的大塊玻璃碎片。
“哦,對了,我還有個東西要給你。”白月說著便起身,緊忙地走向幽幽後面的桌子。
“哎呀!”兩個人同時發聲。
一個慘痛,一個驚訝。
白龍抬眼看到,幽幽滿手是血,剛才撿起的玻璃,被白月“不小心”一踩,割破了手心,而且玻璃還保持着扎入的狀態。
白龍雙唇緊閉,卻沒有動身。
白月看到后,先是後退一步,然後又大呼小叫地喊可怕,喊白龍幫忙,白龍卻不理會她,竟又低頭看起了手裏的資料。
白月“急忙”出去找人。
幽幽忍着疼,站起身,另一隻手緊緊地攥着手腕,疼痛直達心底。
她半抬着頭,偷偷望向白龍。
她與他只有五步的距離。
她的血還在一滴滴地往下流,他卻視而不見。
她雙眼蓄滿淚水,只求他一點關心,他卻無動於衷。
她那樣靜靜地站着,手上的疼痛讓她難以忍受,可是讓她更無法忍受的是心裏的痛。
白月當初說的那些話都是對的,他只是一時的衝動喜歡她的樣子,很快他就厭倦了。
就像現在,他一定是有了比她更好的女孩子,他拋棄了玲瓏,更拋棄了她。
她這一個多月來所有期盼與等待都化為泡影,她原本受傷的心裏,就像被洪水吞噬一樣,徹底崩塌。
她就這樣身心俱損地站在那裏,因為疼痛,輕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