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焰記傳
這樣平和安靜的光景,一直延續了幾十日,一直到了今年的最後一日,年除夕。
此日不管民間還是皇宮,都是闔宮歡宴的日子。
因為邊關幾近穩定,巡檢邊關的駙馬爺,也已經回京過年了,其中之一就是隱平茹的夫君焰記傳。
焰記傳周遊於邊關近一年,正是我進宮后的日子,因此,就是在皇家家宴上,也是第一次見面。
這個從前定過娃娃親的男兒,如果不是選秀被皇上留用,要嫁的就是他了?不對,蘭亭好像說過,焰記傳先攀上的高枝。
如今焰記傳與皇女隱平茹,正是情意燕婉的時候。
焰記傳剛剛從邊關歸來,明澈的眉目間帶着僕僕風塵的倦色,亦被他平和的談吐化作了唇齒間的一抹溫文。
這是個能言善辯,能文能武的角色,再加上人也長的出挑,太後娘娘只是看的眉開眼笑。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將。
而此刻的焰記傳,攬酒於懷,款款的向眾人談着邊關風景,什麼古棧道、都江堰、風光峻麗的秦嶺山脈、難於上青天的蜀道、石刻的千佛岩的壯觀,直至古樹碑文,鮮花盛開、小草茂盛、風俗民情等等,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知曉必談。
其實焰記傳說的那些,都是我於書中凝幻神思的情節,他的口齒極其清爽洒脫,娓娓道來令人如臨其境一般。
眾人都被他的細膩述說吸引住了,連酒也忘了喝,菜也忘了動筷子了。
我卻聽得並不專心,偶爾入耳幾句,更多的是想起書中描繪的句子,對比着他對真實風景的描述,看看相差了多少而已。其他的不敢像大家一般痴迷,免得又要招惹是非。
總之,不想與他有任何瓜葛,免得夜長夢多。
其實他坐的位置,與我隔得極遠,銷金融玉的富貴場所,他的見聞於深居簡出的宮中女子來說,就是一道突如其來的清流和風景線,大異於昔年的閨閣生活,與今日的後宮內的鈎心鬥角,也是不可比擬的,於是聽來頗是清新脫俗。
太后雖然聽得頗有興味,時而還要大笑兩聲,然而偏頭痛的痼疾,自入冬以來一再發作,牽連的雙目視物也越加模糊,急得皇上一再吩咐太醫院的高仁慈御醫,隨侍於太后的寧宜宮,每天都要調理着,卻也是沒見着好。
太後身體不適,不適於久坐,於是,看完了煙花也就回去了。
太後娘娘一走,大家心裏便少了許多的拘謹,皇上召了我坐於他的身側,道:“你平日裏最愛聽這些,剛才隔了那麼遠怕是聽不清楚,不如讓焰記傳再說一次你來聽聽?”
焰記傳微微看我一眼,微笑道:“皇兄整日忙於政務,難得有心要博美人一笑,臣弟何吝一言。”
我卻擺手道:“臣妾適才聽得非常的清楚,不勞妹夫再重新述過了,妹夫你還是照舊講下去吧!你瞧,大家都等着聽。”
焰記傳端然坐好,又說起因秋雨羈留巴山的情景:“原本是因為秋雨纏綿,下了數日,人不能離開,難免心頭鬱結。不想那巴山夜雨,竟是如此的美景,反而叫人為此景,而情願多流連了幾日。”
他洒脫而言:“峨嵋的洪椿曉雨,似雨而未見雨,蒼翠而濕了人的衣衫。灕江的濛濛細雨,又多似霧似猛。嘉州南湖的雨是微雨欲來,輕煙滿湖豐饒。而西子之雨是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唯有巴山夜雨卻似故人心腸,徘徊窗宇,若非傾訴離愁,便是排解愁懷。”
我微笑欠身:“駙馬爺可有對雨於西窗下剪燭火,尋覓古人情懷。”
他的目光留駐於我面上不過一瞬,隨即已經澹然笑道:“共剪西窗燭也是賞心樂事,擁有詩酒也是解憂的利器呀!”
我說道:“單等着邊關平靜后,讓皇上恩准駙馬爺和平茹妹妹,一起重遊故地,共剪西窗燭,可不就成了現實?”
隱粟飲下一杯酒,說道:“汪貴人這個主意卻是使得。”
我只是微笑到最大方得體,說道:“夢想與理想之於人,也許不如現實能夠握在手中一般的踏實。”
他的神色有一瞬的尷尬和黯然,很快只是如常。看着他的變化,我的心嚇得咚咚的亂跳,生怕哪一句話說得失了輕重,反而弄巧成拙了。
我只是想着提醒提醒他而已,而沒有其他的想法。
或許,他根本不需要我的提醒,他那樣的聰明,一定從我語氣里就可瞭然了一切了。
可是如果不這樣做,我的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無法完全安定下來。
現在的我已然入宮,即使我只是皇上的女人之一。可是,我對皇上以外的任何人都不會輕佻。我只希望,安全地過我自己在宮中的生活。
我清楚明白,他的人生,和我完全不同。
我的命運,已經被安排成為了,後宮諸多女子中的其中之一。
我的歲月,便是要在這硃紅色的宮牆脂粉隊伍中,排除萬難好好地活下去,這就是心愿了,不敢奢求太多。
而我的人生,只是要延着這樣一條漫漫長路,一路崎嶇而行,直到累的精疲力竭,直到我被命運的眷顧、拋棄,或是終於被新的紅顏淹沒。
待在這深宮中,等待我的,終將只有兩條路可走,得寵或者失寵。
而焰記傳的人生太過精彩,當朝皇帝的親妹夫,巡關總管。他的前程彷彿錦繡長卷,才剛剛展露一角,有太多太多的未知和可能,遠非我可以比擬的。
並且,我的生活中戰亂已經太多,對於他這樣一個人的存在,雖然是有太多的美好回憶,但是對於我而言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寧可敬而遠之。
歷經磨難,如今安全對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了。
皇後娘娘靜靜地聽了許久,方微笑道:“後宮之中論盤古論今當屬汪貴人第一,唯有她還能與南征北戰、文韜武略的駙馬爺對答如流。若換了本宮,當真是要無言以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