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07 兀朮神射

第31章 2.07 兀朮神射

主持太監站得腰疼,又時不時漏尿,急於回府料理,熬到完顏晟甫一說完,便忙趨步台沿,對着人群尖聲道:“巳時已至,射柳開始!”

祖庭中心是兩條南北向的騎射賽道,賽道兩側,各植一排高大鑽天柳,柳后隔以細孔鐵網,以免傷及觀眾。賽道、看台與太祖廟,自南而北,三點一線,完顏晟等人列坐枱上,正對賽道,一覽無餘。

數十個女真雜役選好粗挺的柳枝並居中削白,賽前示於選手知曉。選手兩人一組,分別於東西兩條賽道上,自南向北,策馬騎射削白處,亦演亦競。凡能中白斷枝且徒手相接者為第一等,賞賜雕刻“上柳”二字銅牌一面,肥羊一隻;中白斷枝卻未能徒手相接者為第二等,賞賜“中柳”鐵牌一面,糜子酒一桶;中白而未能斷枝者為第三等,賞賜“下柳”木牌一面,浣衣院免費券一張。浣衣院者,大金國官家妓院也;未能中白者,賞賜漢人女子所穿弓鞋一雙,懸挂其家門首至來年參賽,中則棄鞋,不中則增至兩雙繼續懸挂。

那些“獲賜弓鞋”的選手,宛若今日“不會賺錢的男人”一般,多為女主和同寨村民所嫌,至有被驅逐出門,賣身富戶為奴或自殺以謝阿骨打者,故世代尚武的女真男子無不視之為奇恥大辱,自會勤加苦練。窮究君遍覽野史,女真立國一百二十年,不曾有“獲賜兩雙弓鞋”的金戶。

節后,凡獲一等者,可入選禁軍,女真禁軍地位甚高,各配老奴一名隨身侍候;二等者編入“拐子馬”,主務曠野衝鋒;三等者編入“鐵浮屠”,專事攻城拔寨;獲賜弓鞋者,不得從軍,也就喪失了名利雙收的捷徑。

女真雙九射柳,素由大金射魁、即第一射手率先獻藝,圖個好彩頭。往年俱是宗望,如今宗望已薨,輪到完顏宗弼擔此殊榮,他因軍務繁忙,剛剛應命趕來。

完顏宗弼,又名兀朮,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第四子,鷹主完顏晟之侄,驍勇善戰,堪比宗翰,騎射之強,僅屈宗望。

宗弼年幼時,曾被役使他的遼國主子稱為“小蠻”,而隨從族人貿易中原時,又被宋朝的百姓過分真誠地對待,他把契丹人的蔑視和漢人的同情都看作是恥辱並隱忍以察,希望能找到雪恥的途徑。在宗弼第一次披甲出征、討伐大遼時,面對一觸即潰、紛紛屈膝求生的契丹軍民,他立刻得出了在人類歷史的長卷中已被反覆證實的答案:武力,只有武力才是贏得敬畏的唯一手段!

從此,宗弼便窮其一生執着於滅遼亡宋,堅忍而果決,並迅速成長為傑出的戰爭屠夫!如果說宗望和宗翰等人是依靠勇敢、戰爭藝術和必要的剋制而取得的功名的話,宗弼則完全是靠殺人的數量!但他如此嗜血的原因,卻既非為了雄圖霸業的名,亦非為了珠寶美人的利,而是為了一個摯愛女真的種族主義者都希望印證的一點:頭上插雉尾、項間綴豬牙、編髮而穴居的女真人比漢人、契丹人或者其他自視文明的什麼人都更加優越,更加適合做天下的主人!自然了,死的人越多,就越能證明這一點!

宗弼初作射魁,有意樹威,便喚了一名親衛上前,悄聲吩咐了數語,親衛隨即飛奔至賽道正北,張弓搭箭面南而候。眾人不解其意,俱竊竊私語,引頸以待。

宗弼策馬道南,左手持弓,如飛向北。親衛聞唿哨響起,立時一箭射出,衝著宗弼面門而來!好個宗弼,未等箭到眼前,剎那偏頭,出手如電,伸出拇指和食指,恰巧捏住箭尾,人馬騰空的瞬間,迅即搭弓而射,便有一根柳條自削白處應弦而斷,宗弼馬不停蹄,右腳勾定馬鞍,俯身接了斷枝在手,風馳電掣般返回。

宗弼飛身下了坐騎,將弓、柳拋於親衛,闊步登台,連聲高呼“拿酒來”,豪飲三大瓢,方昂然入座。群雄在側,卻去而不辭,歸而不拜,旁若無人之舉,足以宣示:“天下射魁,非我其誰!”

這招“徒手摘箭”的絕技,快而精準,一氣呵成,看得眾人呆若木雞!直到宗弼歸位,這才如夢方醒,於是,他們立刻把女真人對於騎射技藝的尊崇轉化為極度自豪的歡呼、格外真摯的讚美和無比虔誠的膜拜,簡直到了令漢人都覺得肉麻的地步!饒完顏晟、宗翰、宗賢等一班箇中高手,亦無不折服!

但宗弼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哪怕是出於條件反射的自傲情緒,反而對台下近乎討好的掌聲感到由衷的厭惡,恨不得將眼前一張張暴露了女真弱點的笑臉撕個粉碎,好讓他們從“天下尚未完全臣服於大金”的現實中清醒過來,並恢復冷酷本色。

“難道大金國的勇士們苦練騎射,就是為了取悅這群消遣死亡的蛆蟲?”宗弼突然意識到,這種華而不實的遊戲既浪費時間,又非常危險,它會讓女真人玩物喪志,墮落成和漢人一樣自欺欺人的懦夫,並最終拋棄掉先輩們所以摧枯拉朽般亡遼破宋的法寶:無情的殺戮!

他的死對頭,那位來自河南湯陰縣、偏執於阻止他雪恥的岳飛曾賦詩云:

奇哉宗弼,神乎其技。徒手摘箭,女真傳奇。南下圖宋,漢人勁敵。誰與揚名?哀我生黎!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靖康殘夢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靖康殘夢
上一章下一章

第31章 2.07 兀朮神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