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鬧第一卷:憨仔歷險 5、瘋丐的怪癖
身着百衲衣,面蒙污垢塵;
嬉笑如童稚,行動賽鬼魂。
較真一字錯,輕看萬兩銀;
好惡無常態,救人為吃人。
莫笑怪異多,人妖是非混。
老五殺了杜彪,從杜彪身上搜出銀票,揣進懷中,便拔刀來割鄭恩腦袋,鄭恩竟然還不明白他是要幹什麼,還傻乎乎地以為是要割繩索救他,感激地說道:“你這位大哥,謝謝了,謝謝了!”
老五大笑道:“哈哈哈哈——你這一客氣,我還真有點感動了。為了報答你,我給你說個死的訣竅!你閉着眼,梗着脖,頭別亂搖,我一刀下去,乾脆利索,你可以少受點痛苦!若是亂動,我割個七八十來刀,你受罪可就大了!”
鄭恩聽了,方知這人也是要割他腦袋,不解道:“大哥,你已經得了銀票,還要殺我做什麼?”
老五大笑起來:“說你傻,你還真傻得可愛。做生意得講信譽,知道么?何況,殺了你這個沒爹沒娘的打工仔,就像踩死一隻螞蟻,是沒有人追究的;但倘若放了你,不交差,得罪了董富豪,禍可就大了!他有的是銀子,會上報官府,調動捕快,買動許多江湖殺手,一齊找我的麻煩,我還能安生享福嗎?
“傻小子,你剛才也看到了,我不殺胖子,胖子下一個殺的就是我,一千兩銀子二一添作五,他是絕對不會幹的。如今這社會,就和這樹林中的野獸一樣,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誰奸誰狠,誰就是強者。像你這號人,早晚也是別人盤中菜,以後便宜別人,倒不如現在便宜我。為什麼,我不打你,不罵你,給你細說細道,對你好啊!你到了陰曹地府,可別像在人世這麼迷糊。不是我心善,這些道理我還不告訴你呢!好了,你配合好,我開始下刀了!”
鄭恩見老五一定要殺他,想到終究也跑不了,頭若亂動確實會像老五說的那樣被割許多刀,並且很可能還會劃在臉上,讓自己臨死不僅要多受許多痛苦,還會破相落一臉刀傷,變得十分醜陋,也就覺得老五心腸確實比別的殺手好,感激地說道:“謝謝大哥!謝謝大哥提醒!你可麻利一點,下刀准一點,別把我臉給劃破了!我一張破臉到了陰間,爹會氣我跟人打架不學好,娘會心疼我人間受了苦。我沒在陽間給爹娘盡孝,怎忍心再到陰間給他們添堵?還有,一臉血一臉傷疤的丑鬼,是會嚇壞小孩子的!”邊說邊仰起了臉,儘力將喉管向老五送了過去!
鄭恩被捆在樹上,手腳都被繩索纏着,自己又聽話地一動不動,還把喉管往前送,老五割他的人頭應該說是如探囊取物一樣容易,可他舉起了刀,刀卻不照他心思走,好像是身在激流中,又好像是周圍有許多大磁鐵,將刀吸得飄飄忽忽、東盪西遊。
“咋回事,出鬼了?”
老五一邊心中暗罵,一邊更用力地將刀揮了出去。那知,他用力猛,那股吸引他刀的力量也猛,出刀的目標本來是鄭恩的脖子,卻中途改變方向,畫了個弧,刺向了自己的左胳膊。
“嘶”的一聲,老五右手的刀尖在自己左臂上劃了一條口子,鮮血當即涌了出來。
原來,就在老五揮刀去抹鄭恩脖子的時候,一條人影突然從一棵樹后飄出,輕風似的眨眼間就到了老五身後。
那人披頭散髮,滿臉鬍鬚,衣裳破得條條縷縷,一雙鞋后露腳跟前露腳趾頭,像是個瘋癲的乞丐。
那瘋丐如輕風般掠到老五身後,用手中那根彎彎扭扭的打狗棍向老五的肘彎,似挨似不挨地,如蜻蜓掠葉似的輕輕地點動着。
老五背對那瘋丐看不見,鄭恩卻看得清清楚楚。他見老五揮向自己的刀,竟反彈回去,割了自己胳膊;想到瘦子以為生意得手,正高興卻被胖子殺了;胖子以為少人分成正在得意,沒料到被趕車人用鞭桿砸爛了腦殼;趕車人以為銀票能夠獨吞,卻想不到來個乞丐讓他砍了自己一刀;覺得這些人為發財自相殘殺,轉眼間禍福顛倒,實在可笑,禁不住笑了起來。
老五見鄭恩發笑,更加氣惱,聚斂全力,將刀舉起,又向鄭恩頭上掄去。
用心更毒,下場更殘。
那乞丐手腕輕輕一抖,老五的刀在空中畫了個半圓,折轉回來,砍在自己頭上,當即倒在地上,豆蟲似的蠕動一陣,伸伸腿,沒氣了。
鄭恩親眼見片刻間福禍輪迴,對人間更加厭惡;加上頭上多次飛刀,幾乎死過三回,自是對生死更不當一回事。他見那瘋丐向自己走來,清楚求也無用,只是閉眼等着。
那瘋丐走到近前,用手中那根樹棍在鄭恩身上一撩,划斷了繩索,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
鄭恩身上一松,睜眼見繩索已開,又見那瘋丐不拿銀票就走,更感到奇怪:“唉,老伯伯,這張千兩銀票,您老怎麼不拿着啊?”
“你說什麼?”那瘋丐轉回身來,上下打量着鄭恩,問道。
“他們就是為這要殺我,又互相殘殺的。您拿去吧。有了它,您下半輩子就不用討飯了!”鄭恩掏出老五懷中的銀票,雙手捧給瘋丐,真誠地說。
那瘋丐先是對鄭恩“嘿嘿”一笑,鄭恩還當是他高興呢,哪知,他卻突然變了臉色:“如此不吉臟物,竟然給我?你好大的膽子!敢羞辱我!”
鄭恩見瘋丐發怒,莫名其妙地噘着嘴辯道:“錢錢錢,命相連。我家若是有銀錢,爹媽也不會累死了,妹妹也不會餓死了,我也不會去油坊打工了,也就不會去干那被人打的活兒了。您若是有了錢,您不是也不必討飯了嗎?有錢能買鬼推磨,世上誰不見錢親,我給您銀票,怎麼會是羞辱您呢?”
“人人見錢親,你怎麼不親呢?”瘋丐眯眼反問道。
“這還用問,當然親了。打一盤油,累得腰疼胳膊酸,老闆才給五文錢,能不親嗎?”
“千兩銀票,是千萬文銅錢,你怎麼不要呢?”
“你這老伯,怎麼這麼糊塗。這又不是我幹活掙的,又不是我做生意賺的,我怎麼能要呢?”
“已所不欲,勿使欲人。這銀票你自己不要,卻要給我,這不是羞辱我是什麼?還敢強辯!”瘋丐惱怒地說。
“這銀票您不要,那就撕了它吧!”鄭恩見他不要,想到這千兩銀票瞬間奪命三條,沾滿血腥,犟脾氣發作起來,把銀票扯得粉碎,揮手拋向了空中。
那瘋丐突然兩眼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麼稀罕物似的,對鄭恩從頭到腳地審視着:“這麼大額的銀票,你怎麼捨得撕了?”
“不幹凈!招禍!”
“在油坊打工很苦嗎?”
“苦啊,可工友們都一樣啊!”
“你以後怎麼辦?”
“走哪是哪,能活就活着唄!”
“你好像不發愁啊?”
“愁有什麼用,又換不來胡辣湯烙饃!”
……
那瘋丐胡亂詢問一陣,哈哈大笑起來。
鄭恩莫名其妙:“老伯,您笑什麼?”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可找到了!”那瘋丐小娃娃似的拉着鄭恩蹦跳着,像是餓貓逮了個大老鼠,捨不得吃,又怕它跑。
“找,找到什麼?”鄭恩見他喜怒瞬間幾變,說話胡亂顛倒,有些莫名其妙。
“伙食啊!伙食差,吃不好,煩惱多,快樂少!四處跑,難尋找,天上掉下你這個寶!”
“我,我是你的伙食?”鄭恩驚得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是啊!世上人渾身全是銅臭,又臊又酸,難找一個乾淨香甜的,害得我多天挨餓。你沒受污染,又身上少油,不胖不瘦,不老不嫩,正是可口的年紀,我真是有口福了!哈哈哈——我真想現在就咬一口。啊嗚——”
鄭恩聽瘋丐說要把自己當伙食,比剛才看見那三個人為爭銀票對砍還驚奇,早已在暗暗準備,尋機逃脫。待瘋丐張着嘴向自己咬來,他身子猛然一縮,從瘋丐腋下鑽過,一面拚命地奔逃,一面叫喊着求饒:“別吃我啊!我皮糙肉粗,不好吃啊!”
“你今天碰上了我,還能跑得了嗎?”那瘋丐說著,飄身追上鄭恩,伸手點了穴道,一把抓起,往腋下一挾,向深山密林之中飛掠而去。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妖理難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