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鬧第三卷: 莽漢抵債 48、糊塗賊

驢鬧第三卷: 莽漢抵債 48、糊塗賊

受請吃桃,當賊被捉,理難辯,話難說,糊裏糊塗動拳腳。

五十兩銀子相當田得美二年多的工錢,何況辦不成還要罰款,田得美當然上心。他像朝廷官員對待抗遼戰爭似的重視,認真制訂了詳細的行動計劃。出發時辰,何時到達,先到哪,幹什麼,都策劃在案,甚至連每一步行動的重要細節,要說的關鍵話也都記錄下來,以防忘掉。

他舅家就在千山鎮附近,常來常往,路線本就很熟,他還不放心,又到千山鎮察看了行走路線,賤價聯繫了買油的客戶;又經表兄介紹與千山鎮客店的王掌柜取得聯繫,以備到時配合挑撥,製造磨擦。

到了九月十五那天,雞子剛叫,田得美便爬了起來,到工棚叫醒鄭恩,說道:“今天往千山鎮送油,路途較遠,早點走吧!”

鄭恩爬起來,邊穿衣服邊感謝:“謝謝田先生叫我!把賬條給我吧!”

田得美說:“這家是新客戶,價錢還有點啰嗦。老掌柜叫我跟你一起去,再跟他們商討一下!”

鄭恩最煩與人計較價格,聽說田得美與他一起去,高興得不得了,急忙穿好衣服,洗了把臉,胡亂吃了些東西,收拾起油挑上了路。

千山鎮距離盧家店四十多里,又大多是崎嶇山路。雖是秋末,天氣仍然有些熱。鄭恩與田得美起個大早,挑着兩隻大肚水缸似的油簍,一路翻山越嶺,也不知走了多遠,天到了什麼時候,只覺得口乾舌燥,肚子裏飢里咕嚕亂叫。

他正饑渴難耐,想着找個地方歇歇腳,吃點東西,田得美先叫了起來:“唉喲啊,累死我了!又渴又累,這爬山真不是人乾的活!唉,小鄭啊,讓你跟着我出這趟差,腳程遠,路不好。看着你受累受苦,我心裏真過意不去啊!可惜我有心無力,不能替你擔挑!給老闆打工,累死也不多給一個子兒!歇歇吧!”

鄭恩見田德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就放下了油挑。

“唉,怎麼這時候還有桃子啊?你看,這麼大個桃園,桃子結得這麼多,一顆顆小拳頭似的,又紅又白!”田得美好像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個桃園似的驚叫道。

鄭恩扭頭看看,咽咽口水,把扁擔放在兩隻油簍上當板凳,坐下來擦着滿臉汗水。

“這時候的桃子可是稀罕物,一定是又脆又香又甜!唉呀,我看一眼口水都流出來了!”田得美兩眼不離桃園,連聲稱讚着。

“再稀罕也還是個桃子,也不能當酒肉解饞!”鄭恩笑着綽趣道。

“可當渴當餓呀!我越看這桃子我越渴,我越看這桃子我越餓!”田得美說著,揉腰站了起來。

因為誤進桃園,管桃園的杜二公老婆仙人球不知打傷了多少人,田得美聽他表哥說得很清楚。

在這裏先讓鄭恩與仙人球製造磨擦,能鬧大更好,鬧不大也先打下與杜二公糾葛的基礎,這是他“借刀殺人”行動計劃中上了條目的。

鄭恩見田得美站了起來,以為他坐地上不舒服,往扁擔的一頭挪挪,給他騰個地方,說道:“田先生,你也坐在這扁擔上吧!這樣坐舒服一些!”

田得美說:“我不坐,坐得舒服了更渴更餓!咱上前看看桃園裏有人沒有,有了就買幾個,我又渴又餓,一步也走不動了!走,咱過去看看!”說著就向桃園走去。

鄭恩不知道已經走到了千山鎮,也是又渴又餓,正想吃點東西,便跟了過去。

田得美走進園中,站在一棵樹前仰臉看着,叫道:“又白又大,正好紅尖,肯定又香又甜又脆——”嘴中說著,已經伸手摘了一顆,塞在鄭恩手中:“你嘗嘗,甜是不甜!”

鄭恩下意識地接桃在手,驚叫道:“唉呀,你怎麼把人家桃子摘了下來?”

他忙四下尋人,卻是人影也沒有一個。

田得美順手又摘一顆,在衣襟上擦擦,邊啃邊安慰鄭恩說道:“已經摘下來了,不吃拿着幹什麼?種桃就是賣的,這麼多桃子,誰能會都留着當供果嗎?主人來了,多給他幾個錢就是。他要多少給多少,我掏!”

鄭恩最討厭混吃混喝,與朋友一起吃飯,只要兜里有錢,總是搶着買單。田得美如此說,鄭恩再不吃便有怕花錢的嫌疑,便將手中桃送到嘴邊,咬了一口。

田得美見鄭恩吃了,便又摘一個,遞給鄭恩,說:“已經吃了一個,乾脆再吃一個!就是比平常桃貴,也貴不了多少,怕什麼?”

不吃就是怕貴,鄭恩不願當小氣包,只得又接在手中,在衣襟上擦抹一下,三兩口便啃吃了。

田得美見鄭恩上套,便跳上跳下,專揀大的紅的又摘了三四個,塞到鄭恩懷中,說:“要吃咱吃個飽!算我請客!”

鄭恩剛接住抱在懷中,便有人大喝一聲:“哪裏來的狗賊,敢在這裏偷桃?”

鄭恩聽見喊叫,回過頭來,見一四十開外,滿臉橫肉,粗腰大胖,兩鬢蓬鬆,身穿大紅羅衫、百褶綠裙的醜陋婦人,手提兩根鐵棒槌,帶着兩個丫環,大肉球似的向自己滾來。

此刻,田得美早已把手中桃扔掉,悄悄溜出了桃園,鄭恩卻站着沒動,並且懷中抱了四個桃。

原來田得美、鄭恩進院,守園的丫頭就已經看見,那丫頭見是兩個人,鄭恩又高大粗壯,不敢聲張,跑出院去,向這個醜婦報告。

這醜婦的丈夫就是汴京城中當朝殿前禁軍都指揮使趙弘殷夫人的親弟弟,也就是後來宋太祖趙匡胤的親舅舅。趙匡胤原有兩個舅舅,大舅舅早幾年死在任上,只剩下二舅舅,名叫杜二公。

杜二公倚仗着姐夫大官靠山,又武藝精通,專干為非作歹之事。只因在洛陽與人鬥毆欠下了命債,便躲避風頭,自帶着家口,來到此處。

他頭一年還算老實,第二年見官府無甚動靜便舊病複發,結交太行山上一班強徒,又干起了恃強凌弱,敲詐勒索的營生。

這趙匡胤的舅母生得身短腰粗,橫着長似的,像個大水缸。她力大無窮,武功高超,性如烈火,渾身是刺,平時與人稍有磕碰,甚至只是有人無意中吐出一個“粗”、“胖”、“冬瓜”之類她忌諱的字詞,也會暴跳如雷,揮拳抄傢伙。因此人們送她一個外號,叫她“仙人球”。意思是誰也不敢碰,碰住就挨扎。

仙人球正在房中閑坐,聽丫頭報說“有人進桃園了”,當即發怒,提了兩根生鐵棒錘,撂開尺長大腳,奔到園中,也是湊巧,正看見鄭恩懷中抱着許多桃。

鄭恩回頭,沒見田得美,只能自己應酬。

他滿面賠笑向仙人球說道:“大姐,俺不是偷桃的!”

“人贓俱在,還想抵賴?”仙人球說著一對核桃眼四處搜尋:“那個狗賊呢?”

鄭恩見偷桃嫌疑難除,只得護住田得美,把責任攬在自己一人身上:“大姐不要說話那麼難聽,他可是秀才!”

“秀才偷東西,更不要臉,更該死!藏在哪?你老實交代!”

“俺路過此地,見這桃長得好,過來看看。我因饑渴難耐,忍不住摘了兩個,他說不該不談好價錢先摘桃,把我訓斥一頓就走了。”

“那好,就由你這狗賊一人擔著!”

“行。大姐,需付多少錢,您說個價吧?”

仙人球粗眉倒豎,怪眼圓睜,冷笑一聲,喝道:“賊囚!老娘不缺銀子,誰稀罕你那幾個銅片!這桃子原是前朝貢品,皇上才能食用,如今雖不再進貢,老娘留着自家食用,一般狗才,給多少銀子也休想嘗得一口。你是什麼球人,也敢私摘嗎?若是都來私摘,抓住了賠錢,抓不住拉倒,我這雪桃早就沒有了!”

鄭恩尷尬地問道:“我已經吃了兩個,又摘了四個,該怎麼辦呢?”

仙人球說:“左手摘桃,便剁左手;右手摘桃,便剁右手;若吃一個,敲一個門牙,若吃兩個,敲兩個門牙——”

鄭恩見仙人球不是講理的主兒,便也不再軟求,硬梆梆地頂撞道:“我左手摘了五個,右手摘了五個,吃了七八十來個,怎樣處罰?”

仙人球瞪眼說道:“剁你兩手兩腳,敲你滿嘴黃牙!”說著掄起棒槌,照鄭恩面門就打。

鄭恩側身躲過,回道:“大姐,俺雖不是,已經認錯,也任你罰款,你卻要剁手敲牙,太過份了吧?”

仙人球大怒道:“你私偷老娘雪桃,犯了老娘規矩,跪下磕頭求饒,讓我剁手敲牙,捆你在園前示眾三天,可讓你只落個能走路不能幹活,能喝粥不能吃肉的殘廢,否則,你就送命來吧!”邊說邊掄起鐵棒槌繼續追打。

私摘桃吃確實不對,可在農村人眼裏並非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人發現后不過數落幾句,寬厚的甚至一笑了之,頂多挨罵被罰丟臉而已。如今仙人球不論分說卻要致殘奪命,鄭恩當然覺得她蠻橫得有些過份,脾氣壞得天下少見,令人可笑。

鄭恩嘴拙,不擅論辯,但也記得一些流行的民間俚語、俗話。他一邊閃躲一邊搜腸刮肚,找詞勸說:“大姐,房寬樓寬不如心寬,千好萬好不如心好。心胸裏頭能撐船,健康長壽過百年。要活好,心別小;要活得,心別窄。為了小事發脾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幾個桃,事情小,氣死啥福也享不了;整個桃園歸丈夫,丈夫還把小妾找——”

鄭恩躲着勸,仙人球攆着打,鄭恩禁不住奚落道:“大姐,胖不是你的錯,但你仗着一身肉不講理就不對了!”

仙人球最忌人說她胖,說她武功不好,鄭恩一句話犯了二條,仙人球自是火氣更大,追打得更加厲害。

鄭恩見仙人球油鹽不進,不依不饒,有點上火,一邊蹦跳着閃躲,一邊加碼奚落她:“大姐大姐你長得好,好像水缸穿紅襖;大姐大姐你蹦得高,好像燈籠掛樹稍;你穿綠像個大西瓜,你穿白像個大肉包。長得稀,天下少,為啥脾氣恁不好?”

仙人球氣得“嗚哇”亂叫,出招更猛更狠了。

鄭恩繞着樹躲,仙人球轉着圈攆打,直打得樹榦無皮,枝葉飄落。

鄭恩惱怒起來,叫道:“再不依不饒,可別怪我還手了!”

仙人球叫道:“別他娘的裝逼!有爪子你伸出來讓老娘剁,別搐着鱉頭只管跑!”

她話沒落音,鄭恩已跳到一株樹后,對準樹桿抬腿一腳。“咔嚓”一聲巨響,小盆口粗的桃樹應聲而折。足有一間房頂大小的樹冠,帶着呼哨,“唰啦”一聲向仙人球兜頭罩了下來。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宮廷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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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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