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天下午,袁寧抱着含羞草,和章修嚴一起出門。他穿的衣服是章修嚴身上那套的縮小版。因為是要跟章修嚴出去,所以早上他偷瞄章修嚴穿的衣服,回房后找出相同的一套。
章秀靈跟袁寧說過,這些衣服都是他們分別挑選的,章修嚴最省事,直接讓人按自己的衣服做了小几號的,算是應付了這樁“麻煩”。
雖然有點對不起薛女士和章秀靈他們,但袁寧左看右看,還是覺得章修嚴的衣服比較適合穿出去,其他的大多只能在家裏穿給她們看,讓她們不會覺得他不喜歡她們挑的。
袁寧小心地打量着章修嚴,見章修嚴臉上還是沒多少表情,就知道自己沒選錯。
這段時間他觀察最多的就是章修嚴,基本摸清了章修嚴的脾氣:章修嚴板著臉或者面無表情,代表的是“你選對了”“你做得還不錯”“我就不誇你了免得你驕傲”;章修嚴皺起眉頭或者掃你一眼,代表的是“你是傻子嗎”“這你都做不好”“趕緊再重做一遍別讓我罵你”。
袁寧很好奇章修嚴會不會笑。
袁寧胳膊細,手短,牢牢環抱着花盆。含羞草葉子半閉着,依然蔫答答,時不時會往窗外看看,告訴袁寧它來的時候走的就是這條路,不過路上好像變了挺多。袁寧跟着含羞草往窗外看,出了別墅區,再開一段路,才陸續見到些店鋪,他仔細辨認着上面的招牌,認得眼花繚亂才作罷。
見章修嚴在一邊拿着份雜誌在看,袁寧說:“大、大哥。”
章修嚴望向他。
坐車看書不好呀!對上章修嚴冷厲的目光,袁寧哪敢向章修嚴說教?他吞了吞唾沫,小聲說:“這邊真多店鋪,我看到了好大間的小賣鋪!”
章修嚴差點被他逗笑了。他把雜誌合上。和人說話要專心,這是他教過袁寧他們的,自己自然也得遵守。
章修嚴說:“這不是鬧市區,不算多。”
袁寧很震驚。
章修嚴繼續糾正:“那不叫小賣鋪,那叫超市。”
“超市?”袁寧有點茫然。
“超級市場。”章修嚴沒想到自己要給人解答這樣的問題。
袁寧明白了。市場會有各種各樣的東西賣,超級市場既然叫“超級”,那肯定有超級多東西賣,比一般市場更多。
章修嚴說:“園藝店離這不遠,等一下我們可以把含羞草先寄放在店裏,去超市逛逛。”這邊的超市也是新開的,以前在國外比較常見,國內倒是不多見。章秀靈一直央着章修嚴帶她過來逛,章修嚴都沒答應,瞧見袁寧眼底的好奇時卻忍不住主動提出來。
袁寧自然是想去的,但他看了看含羞草,堅定地要搖頭:“還是不要了,它自己呆在園藝店裏會害怕的。”
章修嚴:“……”
含羞草的葉子又張開了一些:“我不要緊的,你去呀!聽起來很好玩的樣子!”
袁寧很遲疑。他怕含羞草是故作堅強,他一個人到了外面就很害怕,含羞草怎麼可能不怕?
含羞草說:“園藝店是個很好很好的地方,空氣濕潤又清新。那邊的小哥哥每天會定時抱我們去曬太陽,把我們照顧得很好,我很喜歡那裏的,說不定我還能見到幾個老朋友呢!你不用擔心!”
章修嚴也說:“園藝店的人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畢竟章家每年都用十分可觀的薪酬請他們的園藝師上門打理花園。
袁寧這才答應。
車在園藝店門前停下,袁寧哼哧哼哧地小跑着跟在章修嚴後面,抱着含羞草走進園藝店裏。一進門,袁寧就感受到了含羞草所說的“濕潤又清新的空氣”。
園藝店分為兩部分,前面用來給客戶辦理業務和擺放對外售賣的鮮花,後面則是個室內小花園,是棟三層高的環形建築,最上方是玻璃頂,耀眼的陽光被玻璃篩選過後,變得溫暖而柔和,讓整個室內小花園都籠罩在淡淡的光暈裏面。
好漂亮啊。
袁寧睜大眼往裏面看去,有點捨不得挪開眼。
前台是個聲音柔美的妹子,見袁寧抱着花過來,不由問章修嚴:“是需要回收嗎?等到這邊來登記一下。”
章修嚴說:“不是。”他看了看袁寧,“我想叫人看看我們家的含羞草是不是需要換盆,順便挑一個師傅回去把花園重新修剪一下。”
前台妹子兩眼一亮:“好,我這就為你安排。有以前上過門的師傅嗎?”
章修嚴說:“有。”他上前在園藝師名冊上點了一個名字,“換一個。”
章修嚴談完,轉頭一看,袁寧已經抱着含羞草往裏邁了幾步,一臉驚嘆地看着後面的三層小花園。章修嚴皺了皺眉。他的弟弟怎麼可以這麼沒出息,看見個小小的花園就露出這種震驚的表情?
章修嚴從袁寧手裏接過含羞草,將它放到前台,對前台妹子說:“就是這盆,你幫忙找師傅看看。”他抬腳往裏邁,邊走邊看了眼袁寧,“跟上。”
袁寧又驚又喜:“可以進去嗎?”
前台妹子代答:“可以的,只要不破壞裏面的花草。”
章修嚴已經走出好幾步。
袁寧連忙跑着跟上。
等跑到章修嚴背後,袁寧看着章修嚴直挺挺的背脊,覺得自己在看着一座挺峻的高山。袁寧忍不住說:“大、大哥!”
章修嚴睨了他一眼。
袁寧勇敢地抓住章修嚴的手,誠摯地說:“大哥你對我真好!”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閃爍在漆黑天穹中的漂亮星星。
章修嚴覺得自己耳根又在發燙。這小鬼又碰他!又未經他容許這樣觸碰他!
章修嚴板著臉吐出兩個字:“放手。”
袁寧一愣。他突然想起剛來那天章秀靈說過,章修嚴最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他忙把自己軟乎乎的手掌收回來,臉漲得通紅:“對、對不起。”
章修嚴抿起唇。瞧見袁寧驚慌失措的模樣,他有種自己語氣太過嚴苛的感覺。
真是見鬼了!
以前他教訓起章秀靈、章修文都絕不會心軟,怎麼會覺得說個“放手”就委屈了這小鬼?
一定是這小鬼看起來太軟弱!
軟弱到彷彿對他說句重話他就會受不了。
章修嚴找到了“理由”,眉頭擰得更緊,有點拿不定主意。
是不是該更嚴厲一點?想到袁寧那句“大哥你對我真好”,章修嚴收回了不滿的目光。
這小鬼才這麼小,還是先幫他把各種壞習慣改改吧,結巴,膽小,愛藏事——小小年紀的,毛病倒不少。
章修嚴難得地開口:“想去什麼地方、想要什麼東西就開口。你不開口,沒有人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你這樣會讓媽媽她們很為難。”他固然喜歡安靜乖巧一點的,但薛女士她們不一樣,她們想得多,袁寧太安靜,她們就會覺得袁寧不開心、不習慣。
袁寧一愣,乖乖點頭。
他在二嬸家住了兩年,袁波總是讓着他,但他從來不敢開口要任何東西——因為每次袁波把自己的東西分給他甚至讓給他,二叔就會和二嬸關起房門吵架。
章家什麼都不缺,根本不用他討要,所以其他人應該不會發現他不敢開口才是。
章修嚴卻發現了。
章家人真的都很好很好。
袁寧跟在章修嚴身後,一步一步邁上樓,到了頂層,他們已經非常接近頂部的玻璃天花板。袁寧仰頭看去,只覺得陽光被玻璃折射出美麗的光芒,亮亮的,暖暖的,可漂亮可漂亮了。
在這些光的照耀之下,小花園裏的花木都生長得極好。袁寧仔細地聆聽,發現它們在交頭接耳地談論着他和章修嚴,就像小姑娘們討論路過的少年一樣,語氣歡快,語調活潑。有些花兒察覺袁寧在看它們,馬上羞怯地閉上花瓣,只餘下空氣中那淡淡的芬芳。
袁寧覺得自己像做夢一樣。他慢吞吞地往前走,生怕走快了會錯過什麼漂亮的花朵。
突然,袁寧感覺前面一扇門后好像飄來一種令人難受的苦味。袁寧一怔,望向章修嚴,卻見章修嚴眉頭沒皺起,似乎什麼都沒感覺到。袁寧伸出手想推開那扇門,卻被章修嚴拉住了。
章修嚴指了指前面那個掛得比袁寧高一點點的木牌:“看清楚。”
袁寧仰頭看去,只見木牌上寫着四個字:閑人免入。
袁寧止住腳步。
袁寧正要乖乖跟章修嚴繼續往前走,那門就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着麻布衣服的老者從裏面走了出來。袁寧好奇地往裏看了幾眼,發現這屋子好像是個小型的培養室,其中一個角落堆着不少花盆的碎片,正中-央則擺着一行行養花石槽,石槽里的花都垂頭喪氣,好像完全喪失了生機。
那種苦味就是從石槽里飄出來的。
袁寧仔細瞧着那些花兒,眉頭一跳。
那些花兒上,好像也纏繞着那種極細的黑色絲線?
那到底是什麼?
如果弄清楚了,是不是可以幫到它們,也可以幫到魚兒?
袁寧顧不得章修嚴警告般的眼神,鼓起勇氣上前問:“老爺爺,這些花兒都怎麼了?它們好像很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