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懂事了
人多力量大,半個小時后,也就是七點左右她們終於打到了足夠兩頭豬吃的豬草。
幾個人匆匆地下山,母親還沒有回來,秋月就去點火準備煮飯。夏天他們家是在院裏的柴火灶那裏煮飯的,雖然許多年沒燒過火,但秋月必竟出身於農村,稍微鼓搗一下就點着了。
然後她把那口大鐵鍋洗乾淨,從家裏的大缸里提一桶水倒了進去。然後她從米缸里量了幾筒米,那時候農村人用的量杯都是竹子做的,一個量杯其實就是一個竹節。
秋月一邊淘米,一邊不時盯着弟弟,小傢伙一到家就開始和秋菊玩起撿石子來了。
灶里的柴燒得很旺,不一會兒功夫水就開了,她把淘好的米倒進去,用鐵勺攪動幾下,以免米沾了鍋。
等到鍋里翻滾的米煮開了(只能是米粒將將要開的樣子才行,若是米粒完全爆開了就會太爛,就不好吃了),秋月就取來一個大竹笊籬,把大鐵鍋里的米粒撈起來,然後靠在鍋邊把水份濾干,最後倒進一旁準備好的竹編的蒸籠里。
如此反覆幾次,眼看着大鐵鍋里的米粒就剩一點點時就不再撈了,剩下的這些就讓它繼續在火上煮着,熬成米粥。
這個時候灶里的柴不能放多了,得用小火,這樣熬成的粥才會粘稠。農村人得使力氣幹活,吃這樣的清粥可不頂飽,於是就會往裏面加雜糧,像豆子、南瓜、紅薯等等。
今兒,李秋月往裏面往的是豆子,因這時節還沒有南瓜和紅薯呢。粥面上咕嚕咕嚕地翻滾着,不一會兒就傳來了陣陣清香。
這樣忙碌着的時候,李秋月並沒有留意到老二李秋玉那不是地望向自己的眼神。等秋月把豆子放進粥里,打算去鍘豬草的時候,發現李秋玉已經幹上了。
砍豬草的是一把鍘刀,足有一尺多長的又厚又重的刀身安放在一張類似長條的木凳上,鍘豬草的時候只需把豬草往鍘刀前一放,左手握着草,右手往下一壓刀柄就好了。比直接用刀去跺可強多了。
才十來歲的小姑娘,額角豆大一顆的汗不時滴落在豬草上,可她卻渾不在意,動作麻利地幹着,說話間的功夫,鋤刀下的簍子裏已經是半簍子了。
李秋月趁着這個空隙,拿出一把用高梁杆子紮成的掃把掃起地來,她們家的屋子小,打掃衛生是很快的,傢具也不多,就一個碗櫃,幾條凳子,兩口木箱子。等秋月掃完地,擦過傢具,那粥還沒好呢。
她一邊幹活,一邊不時抽空看一眼李秋菊和李秋陽,那倆孩子正蹲在院子裏比誰一次撿起的石子多呢。
她看着稀飯差不多好了,又從罈子裏拿一支鹽菜(就是大白菜晒乾了用鹽製成的乾菜,紮成一小捆一小捆的),準備炒來下粥。
她一邊洗鹽菜,一邊沖院子裏喊:“菊妹子,去叫爸媽來吃早飯了!”
李秋菊乖巧地應了,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李秋月洗好鹽菜,細細地切成絲兒,又拿了幾個青辣子,剝了兩瓣蒜子,切細。這樣準備好時,那粥夠稠了,豆子也都煮爛了,她就準備把那鍋粥給搬下灶來。
沒成想,她試了兩次都沒能抬起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具身子才十三歲力氣還小呢,那灶又高,鍋子都快到自己胸口的高度了。
她正想去找妹妹秋玉,一回頭就看見秋玉已經鍘好了豬草,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呢。她笑了笑,沖秋玉喊道:“快來,幫我一起抬下來!”
李秋玉沒說話,卻仍舊走過來幫忙,姐妹二人一人握住鐵鍋的一個耳朵一齊使力,終於是把那一大鍋粥給抬了下來。然後秋月拿出炒菜用的鐵鍋,用絲瓜絡刷鍋,準備炒菜。
她往鍋里倒了幾滴油,(那時的油可是精貴東西,到了新茶油還沒出產,舊茶油用完的時候家裏常常就是吃齋菜了,這個齋菜是不放油做菜的意思),秋朋先把辣子和蒜子放油里炒出香味兒,然後把鹽菜下進去,三兩下的功夫菜就做好了。
那時生活貧寒,沒有包子,沒有油條,也沒有什麼小點心,就是雜糧粥就着鹹菜,反正只要填飽肚子就行。
李秋月拿出家裏的大木盆,裏面裝上涼水,然後拿出家裏的大粗瓷碗,給爸媽、弟弟妹妹一人盛了一碗放進這大木盆(當然水不能沒過碗,不然可不就進到粥碗裏去了)。這大熱的天,這樣燙的粥吃下去可得熱死個人哩,先放這兒涼一涼也是好的。
炒好菜,李秋月把煮豬食的那口大鐵鍋放到灶上,往裏面倒了兩桶水,開始煮豬食了。李秋玉不用姐姐說,就自動自發的往灶里填了滿滿一灶柴。
不一會兒,李青山夫婦和秋菊秋陽就回來了,他們走進灶屋,見桌旁擺放着一個大木盆,盆里竟然盛了好幾碗粥,幾個人面面相覷。
凌英的眼睛在大女兒和二女兒身上來回掃,見二女兒還是如往常那般不太言語,倒是大女兒忙忙地用水浸濕了帕子,笑盈盈地向李青山遞了過去:“爸,擦擦汗吧!”
李青山常年拉長着的一張臉上肌肉動了動,到底沒有多說,接過大女兒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臉和脖子,還別說,這涼涼的帕子一擦倒真帶走幾分暑氣,整個人瞬間清爽起來。
李秋月見爸爸擦過了,就接過帕子在水盆里洗了洗,擰成八分干又遞給了母親。凌英可不像李青山那樣嚴肅,她笑呵呵地邊擦邊說:“哎呀,今兒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的月兒竟然知道疼人了!”
李秋月得了母親的誇讚心中小小得意,喜滋滋地想着這還只是開始呢,往後我得伺候得你們舒舒服服,讓十里八鄉的人都羨慕你們呢。
說話間,一家人各自在桌上端了一碗粥,就着炒的鹽菜就呼嚕呼嚕地吸了起來。鄉里人吃飯極快的,不到五分鐘時間,李青山兩夫婦一人就喝了兩大碗,就連最小的李秋陽也喝了一大碗。
雖然涼了一會兒,但還是熱,個個額頭上全是汗,但大家吃得都舒心。特別是凌英,她家大丫剛生出來的時候,因為是第一個孩子,又長得好,夫妻倆愛得不行,可沒少嬌慣閨女。
可沒成想,大丫卻是越來越懶,不但不幫着自己幹活,脾氣還挺大。別人家這麼大的孩子早就幫着父母下地了,可她家秋月每次下了地不到半小時不是要小解就是被蟲咬了,吵着要回家。
她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轉,着實拿這個女兒沒有辦法。可誰成想,這孩子今兒個竟然突然懂事起來,她剛私底下問過幾個小的了,秋月不但領着弟妹打了豬草,還煮了粥炒了菜,打掃了衛生,又煮了豬食。
現在竟然還會幫大家盛粥晾涼,還體貼地拿濕毛巾給自己兩口子擦臉,哎喲喂,她心裏可是比吃了蜜糖還甜咧。
心裏得意地想着,我家大丫從前只是小不懂事,誰敢說她是個好吃懶做的?現在長大了,可不就變得又聰明又體貼起來了?
在父母眼裏,從沒有不是的孩子,只要是自己生的,就算不好,他們也總能為孩子們找到各種各樣的借口,凌英就是如此。
吃過早飯後李青山吩咐道:“一會兒秋月、秋玉跟着我們下地,秋菊在家看着弟弟,看着家,到時間就做飯。”
秋陽才四歲,自然是不能做什麼的了。農村的孩子有爺爺奶奶在家的老人會稍看顧一下,像他們家爺奶早過世的便沒法子,只能讓孩子自己玩了。農村孩子草生草長的,大家也都是這麼過來的。
但今天秋月聽了父親的話,卻笑着說:“陽陽也和我們去地里吧,他一個人在家也沒意思,弄不好還耽誤小菊的事兒。”
李青山看了這唯一的兒子一眼,說道:“還是別去了,這大日頭的小心中暑。”
陽陽撇了撇嘴,他是願意跟着去的,孩子嘛都圖個熱鬧,雖說有三姐陪着自己,可自己兩人冷冷清清地在家,也沒啥好玩的,特沒勁。
秋月看了眼弟弟又說道:“咱家那玉米地不是挨着山坡嗎?讓他在樹下面玩就行了,曬不着。”
李青山怪異地看了眼大女兒,這丫頭平時什麼都不上心,今兒是怎麼了?非得帶着弟弟一塊兒去?
凌英也奇怪地瞧了眼秋月,道:“你這孩子今兒是怎麼回事兒?平日裏也不見你這麼緊張弟弟!”
秋月啞然,知道自己反常的行為引起懷疑了,但她可不怕什麼被人當妖怪的說法,那時的農村人普遍迷信是真,但也質樸純善,根本想不到什麼靈魂重生,只會以為祖墳上冒青煙,自己孩子長大懂事了之類的。
眼見父親的臉色又黑又沉,知道自己不說個一二三來,他們是不會相信自己的了。為了說服父母,為了弟弟不出意外,秋月咬咬牙硬着頭皮說:“我,這兩天爺爺老給我託夢,讓我好生看顧着弟弟,尤其是這些天,所以……”
李青山和凌英是頗信鬼神之說的,聽見閨女這麼一說,立時面色大變。這種事情,在農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再說自家可就陽陽這麼一個兒子呀!
李青山和凌英夫婦對視一眼,交換了個眼神,終於神色凝重地點了頭。
到了地頭,秋月一邊幹活一邊時不時瞧一眼在樹下玩耍的弟弟,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李青山夫婦亦是有些神經緊張,戰戰兢兢地,就怕有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