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教妹妹
秋月洗過澡出來，就見一屋子人裝着各自忙碌卻不時小心翼翼地偷瞧自己的神色，不禁啞然失笑。她剛才一個人在裏面時，已經想通了，此刻神色恢復如常，淡淡地把大伯娘為何與大伯爭吵以及想朝自家要錢的事兒說了。只是關於母親的那一句，張了張嘴，始終說不出口。
李青山面色凝重，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凌英也是怒極反笑：“叫我們賠償她？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秋玉嚷道：“呸，真沒見過這樣——”她想說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但看到一旁的父親，生生又把後面三個字咽了回去。
就連一向溫柔羞澀的秋菊也說：“大伯娘——嗯，真特別！”她其實想說真奇怪真討厭來着。
秋月這會兒反而不生氣了，說道：“這世道就有那麼一些人腦子長得跟別人不一樣！行了，大家也別生氣，咱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成，管別人幹啥？她倒是想，可也要她想得到才行啊！”
“嘿嘿，大姐說得沒錯，我們不給她，氣死她！”秋玉想到大伯娘那想得卻得不着的痛苦表情，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第二日，凌英夫婦帶着秋月、秋玉和劉景峰照舊是上山摘香葉子，因着家裏的柴不多了，還要捎帶上砍柴的活兒。那年頭，砍柴可不是真拿刀去砍樹，而是揀那些枯掉的樹枝之類的。
上山的時候，在路上碰見幾個同村的人，凌英像往常那樣熱情地打招呼，那些人就有些訕訕的應着，全然沒了往日的隨意，還不時拿眼去瞅秋月。秋月面無表情地走自己的路，她現在懶得充好人，好性子的人總是不被人放在心裏，容易被人看輕，容易被人欺負。
所以她現在懶得去應付他們了，她就是想冷着他們，讓他們明白自己一家也不是那樣好惹的，惹火了她就得承擔嚴重的後果，讓他們以後都不敢隨意輕賤她們家的人。
那幾人見了秋月這神色就知道她氣還沒消呢，春花嬸子大着膽子來探凌英的口風：“英子，這香葉子，你們家還收的吧？”
凌英奇怪地看着她說：“收啊，這話是怎麼說的？”
幾人一聽這話就放了心，紛紛說沒什麼，然後又寒暄了幾句就各自分開了。凌英奇怪地嘀咕道：“咋怪怪的喱？”
秋月心中瞭然，卻不說話，不想一會兒陳嬸子突然從後面追了上來，跑得氣喘吁吁的，還沒喘勻氣兒呢，就迫不及待地拉住秋月的袖子問：“秋月侄女兒啊，那香葉子……”
秋月臉上忽爾綻放一抹燦爛又親切的笑容：“陳嬸，看您這急的，跑得滿頭大汗，不過您用不着這麼著急，那香葉子——”
陳嬸一顆心高高懸起，就等着下文呢，然後聽到秋月又說：“那香葉子不急着摘了……”
陳嬸嚇得面色慘白，急吼吼地喊道：“不能啊，秋月，侄女啊，你可不能這樣呀，我知道我嘴臭，我錯了，我不該說那些話，可我不是被陳二妹給騙了嗎？是她常在我面前說你媽的壞話來着，真的，我真的是被騙的，往後我再也不敢了，你可別不要我家的香葉子啊……”
陳嬸這話說的又急又快，她急切地緊緊扯住秋月的胳膊，那手跟鐵鉗似的竟令秋月動彈不得，秋月也沒想到她竟然一古腦兒地什麼都往外說了出來。
凌英一聽這話就沉下臉來，追問道：“陳嫂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們說什麼了？我大嫂說什麼了？”
陳嬸子一驚，敢情她們還不知道呀？她吱吱唔唔地不敢吭聲，只是一個勁地求秋月。
秋月見她急得眼睛都紅了，一個村裡住着，也不想做得太過，讓她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也就算了，便笑道；“嬸子這是幹什麼/？我啥時候說過不要你家的香葉子了，我是說你不用急着去摘，你跑那樣快，把自己摔着了可怎麼好？反正那香葉子在那兒，又不會長腿跑了，是不是？”
陳嬸子：……
雖然這丫頭說得好像沒錯，可她總感覺哪裏不對。但是她說不會不要自己家的香葉子，她就又高興起來。
“哎喲，瞧瞧我，我這老了，糊塗了，你們忙你們忙，我往那邊兒去看看……”她一邊說一邊溜得飛快，往一個叉路那邊奔了過去。
凌英滿肚子疑問，見陳嬸子跑了，就把目光對準自己閨女，這孩子准有事兒瞞着自己呢。
秋月見瞞不過去，便把大伯娘的那番話說了出來。凌英和秋玉都氣得臉色煞白，秋玉當即就要去找陳二妹算賬，被秋月拉住了：“你現在跑去做甚？這種事越描越黑，咱犯不着跟那種人一般見識。”
秋玉見姐姐拉着自己頓時氣得怒目圓瞪：“那媽就白白讓人給扣了糞盆子？你可真是個孝順閨女呀，一慣的做好人呢，你……”
李青山喝道：“閉嘴，怎麼跟你姐說話呢？”他也是氣得夠嗆，自己的媳婦和哥哥，他還能不了解？自己以前一直敬重着陳二妹，只是因為她陳二妹是自己大哥的媳婦，可她現在竟然那樣污衊自己的媳婦，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心裏頭一次對這個大嫂有了極不好的想法，他突然覺得陳二妹那樣的人簡直不配得到自己的敬重。
秋月被秋玉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凌英責怪地盯着二女兒道：“你這孩子說話也過過腦子，你姐是那樣的人嗎？陳二妹不是人，用惡毒的話語來傷人，難道你也要和她一樣么？”
秋玉簡直氣壞了，不敢置信地瞪着母親道：“她怎麼能和我比？我怎麼會和她一樣？”
秋月道：“你當然和她不一樣，可是你要記住，人嘴兩片皮，上下一碰就能殺人！”
秋玉明顯不信，不服氣地撇了撇嘴，秋月趁機教育道：“有些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用話語來傷害別人，誣陷別人，甚至是黑白顛倒，讓人蒙冤受屈，讓人身受流言所害，這好比是殺人於無形。就比如這次，如果大家因了那句話就認為母親有什麼不好的行為，如果父親相信了那些話，如果他們因此而大吵大鬧甚至是離婚，你說這後果嚴不嚴重？”
秋玉想到那種可能，恐慌地瞅了眼自己父親，見他臉色鐵青心思不明，便以為李青山真的相信了，急得嚷道：“誰都知道她那是謊話，誰會信她？”
秋月冷笑道：“世人大多愚昧，並不是每個都那樣聰明能夠明辨是非；又或者說有些人理智上明白那話不可信，可他們卻因為自己的私心選擇看笑話、興災樂禍，而不願意深糾事實的真相。古往今來，有多少女子因而名節不保，枉送了性命？”
“那不是更應該找陳二妹算賬嗎？你還拉我？還說我像她，我是那樣惡毒的人嗎？”秋玉又氣又急，委屈得哽咽起來。
“傻瓜，你當然不是那樣惡毒的人，我們家秋玉是最善良，最孝順的了。”秋月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說話要想好了說，不能憑着自己一時的口舌之快什麼都往外倒。”
凌英也說：“是呀，你瞧你剛才說你姐的那話，那不是戳她的心窩子嗎？你們幾個都是孝順懂事的好孩子，你姐她這些日子髒的累的活從來都是搶着干，有好吃的都緊着你們幾個，你咋能說她不孝順呢？而且你姐也不是裝好人，她是明白以和為貴、與人為善的道理……”
秋月聽了母親這一席話，深深的震撼了，原本以為一直生長在農村又沒讀過兩年書的母親只是個沒什麼見識的村婦，可她心裏竟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的！
秋玉羞愧地低下頭，道歉的話，對她這樣性格的人來說是十分難以說出口的，可她還是別彆扭扭地低聲道歉：“姐，對不起，是我錯了！”姐說過人的嘴說出來的話可以殺人，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話會讓姐姐寒心呢。
凌英和李青山欣慰地笑了，秋月摸摸她的腦袋一臉大方地說：“好吧，我就大人大量地原諒你了，嘻嘻……”
她這一鬧一笑，秋玉那幾分彆扭也就隨着笑聲消失不見了，也跟着笑了起來。
秋月這才說道：“凡事要講方法，並不是直接上門去鬧就能解決問題的。”
秋玉不是很明白，但她仍舊乖巧地點頭，大姐懂的好多哦！
劉景峰一直默默地跟在後面，秋玉責怪秋月時他險些就沖了出去，後來見她們姐妹又和好如初，秋玉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又聽秋月說出的那番話，盯着秋月的眼神里就多了絲敬佩，真是個特別的女孩子呢！
“媽，您不生氣呀？”
凌英瞧瞧自己的丈夫，又看看自己的兩個女兒，笑道：“說完全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但有你們相信我，維護我，我就不生氣了。”
李青山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綻起抹笑來，只是稍縱即逝，快得人難以捕捉。
這山上的香味子是越來越少了，山外圍的香葉子都被大家摘完了，走着走着，秋月突然緊緊盯住一棵樹不動了，走在她身後的劉景峰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就見到一棵被砍斷了枝葉，樹底下還鋪滿了斷枝殘葉的香葉子樹。
這棵樹被毀成這樣，明年必然是結不出香葉子了！秋月俏臉含霜，真真是愚昧致極，只圖眼前利益，不顧長遠發展！
自己不是早就叮囑過不要傷了樹嗎？當時個個都拍着胸脯保證過的，現在這樣的行為分明是陽奉陰違。這一刻，她對那些人越發失望了，心裏也升起一股無奈。果然是人心難測呀！
下山的時候，不想竟又碰到春花嬸子和李莉姐弟，李莉自上回楊元的事兒之後，是惱過怨過秋月姐妹的，可是這村子太小了，村裡同齡人也就那麼幾個，她耐不住寂寞，現在見了秋月幾人又忍不住湊了上來。
卻不想她竟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一時間幾個孩子包括大人，都紛紛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