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有肉吃
這話說得眾人心裏都不太舒服，怎麼自家吃個肉就成了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新鮮事了？誰家窮就得窮一輩子啊？這是認死了他們家就富不起來了么？
凌英是個厚道和善的人，雖然心中不喜還是笑呵呵地招呼道：“大嫂來了，吃飯沒？一塊吃點兒吧？”
聽了凌英的話，陳二妹笑道：“你還別說，今兒個真是沒吃呢，我和雲妹子都餓着，可不像你們家，這麼好命哦！瞧這大魚大肉的！”
凌英大方地笑道：“那正好別做了，都上我家來吃吧。”
陳二妹一聽那臉上的笑容就更大了，道：“那我們可就厚着臉皮了。”說罷沖門外大聲吆喝：“雲妹子，快來吃肉喲！”別看她人長得矮，那嗓門可是杠杠的，大嗓門一吆喝，整個個村都能聽見。
秋陽天真地將桌上的菜來回掃了幾遍，再三確認后終於小小聲地嘀咕道：“魚在哪兒呢？”他們家明明沒有吃魚呀，怎麼大伯娘說他們大魚大肉呢？
陳二妹裝作沒聽見，一點不客氣地擠開秋玉然後大聲吩咐道：“大丫，快去拿兩副碗筷來。”
秋玉厭惡地瞪了她一眼，站到桌邊悶頭吃飯，用筷子將飯碗戳得咚咚直響。
秋月無奈地起身，給陳二妹裝了一碗飯過來。陳二妹毫不客氣地接過，第一筷子就伸向了那碗肉。這時李秋雲也來了，陳二妹生怕女兒吃虧，連忙幫女兒夾肉，一會兒嫌筷子夾不方便，所幸端起那碗肉就往自己和女兒碗裏倒。
那動作之迅速，神態之理所當然，震得秋玉，秋菊，秋陽瞬間瞪大了眼睛，自己才吃了一塊呢，總共也沒多少啊，你們手下留情啊……
陳二妹直到自己和女兒的碗裏裝不下了才停手，這時候那碗肉就剩一塊了，還有一點兒鹽菜在碗底擱着。
秋月夾起那塊肉端着碗走向門外，將桌邊的位置留給堂姐。秋玉見姐姐走了，自己也默默地端着碗出去了。然後劉景峰，李秋菊，李秋陽，一個一個地默默地都走了，省得看着咯應。
秋月把碗裏那塊肉給了劉景峰，這孩子一向靦腆又很講客套，剛才可是一塊肉也沒吃呢，她們幾姐弟好歹還搶了一塊。
家裏做的飯本就不多，突然多了兩個人，這兩個人還像餓了一年似的特別能吃，因此秋月自家人都只吃了個五分飽。本是想好好吃一頓好的，沒成想反成了餓肚子。
大伯娘將秋月家所有飯菜掃蕩一空后，終於心滿意足地地離去了。
凌英知道孩子們都沒吃飽，幸好昨天買了麵條回來，只得又去給孩子們下麵條吃。
凌英本是要給陳二妹送一碗肉的，現在越發的不想去了，李青山也難得的沒再提這事兒。他不是個傻的，對大嫂的行為也有些怨念的，但他這人認死理，既然陳二妹嫁給了他大哥，成了他的大嫂，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得敬着她。
秋月深深的嘆息，怎麼每回自己家想吃點肉，就會出現各種意外呢？不是被這事就是被那人給破壞掉他們的好心情，真真是……恨哪！
等陳二妹走後，凌英連忙悄悄地安慰幾個孩子：“放心，媽還留着好多呢，晚上咱還吃肉！”秋玉等三小聽了臉色才好了些。
正在這時，青平叔手上端着一個碗走了過來，掃了眼幾個孩子就笑道：“怎麼啦？咋皺着臉不高興呢？”
凌英忙說：“嗨，小事，你這是——”
順子忙把那碗遞到凌英面前道：“凌嫂子，這是我媽做的粉蒸肉，給孩子們嘗嘗！”
凌英驚得連忙推辭：“這可使不得，留給六奶奶吃吧，我家也做了呢。”
“我媽那兒有呢，你家做了是你家的，這是我的一份心意。”
凌英還要推辭，青平叔又說：“這次的事多虧了你們家，我心裏念着你們的情呢，這肉你要是不收下，我心裏……”
秋月聞言就笑嘻嘻地說：“那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這既是您的一片心意，那我們就收下啦，謝謝青平叔。”
順子嘿嘿笑道不用謝，寒暄兩句就回去了。
凌英這才埋怨起大閨女來：“你咋收下了呢？六奶奶家不富裕，三個兒子都沒成家呢，這往後用錢的地兒可多了去了……”
秋月笑道；“我知道，可這是人家一番心意，人家是實心實意地來送，咱們要是不收反倒生分了。我看出來了，青平叔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上次陽陽出事人家還主動借錢給咱們呢。”
凌英點了點頭道：“是呀，這個情咱得記着！”
秋月和秋玉等幾人也都暗自點頭，秋月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問道：“說到借錢，我們家以前是欠了不少債吧？”
凌英一聽那眉毛就擰了起來，她嘆息一聲，臉色也沉重起來：“是呀，咱們家自你爺奶去世時就開始借債，到現在那債就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多，越滾越多……”
“有多少？”
凌英想了想，最終搖頭：“具體我不清楚，得問你爸，我估計得有幾千呢。”
幾千？秋月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個娘唉，在那個時代，幾千塊的債可是巨債了呀，難怪大伯娘曾說他們家永世也翻不起身了呢。
秋月沉吟片刻道：“咱家有了錢，第一個就把欠的債給還清了，咱可不能做那種有錢不還的混賬人。”
這時李青山出來了，聽了這話非常贊同：“對，這次收到的這筆錢，我就打算用來還債，還先一部分，不夠的下次把香葉子賣了再還剩下的那些。”
這樣一聽，我的娘唉，這日子看起來似乎沒得盼頭了，一時間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垂下頭都不說話了。
秋月見此就笑了笑道：“也不用這樣，現在咱能賺錢了，欠的債咱一準兒都給還清嘍！等還清了債，咱就無債一身輕了，以後買好吃的，好玩的，做新衣裳，還要蓋新房子……”
秋玉一聽撇了撇嘴，姐說得容易，可她怎麼感覺那麼遙遠呢？
秋月又問李青山到底欠了多少，李青山答：“3480塊。”
秋月笑道：“沒事兒，這次咱家就得了兩千八百多塊，等下次賣香葉子咱就能把債還清了，還有剩餘的呢。”
孩子們一聽這樣一說，似乎又有了盼頭，呵呵秋月見老爸心情好，趁熱打鐵地對李青山說：“毛主席也說過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咱們賺了錢，以後就得多吃一點好的，把身體給養結實了，以後才有更好的體力，才能賺更多的錢不是？”
李青山若有所思，秋月繼續再接再厲：“唉——”她長嘆一聲，深情地盯着自家弟弟，秋陽被盯得頭皮發麻，大姐突然——好奇怪啊，好可怕的眼神啊……
“瞧瞧咱家陽陽，多漂亮的孩子啊，硬生生的叫這營養不良的模樣能破壞了，瞧這頭髮，稀稀疏疏沒幾根毛，還又枯又黃。瞧這小臉瘦得，眼珠都快從眼眶裏脫出來似的，這下巴尖的……瞧這身板——”
她撩起弟弟的衣裳，露出他能清楚地看到根根肋骨的胸背，滿臉沉痛：“這都是沒吃肉鬧的啊，這都是吃不飽鬧的啊……”這一瞬間姐姐眼中的沉痛令秋陽自己都差點兒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似的。
凌英和秋玉秋菊也被這情緒感染了，一個個地紅了眼眶，李青山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心中突然覺得有什麼想法呼之欲出。
秋月見時機已然成熟，下了最後一劑重葯：“這錢哪，生不帶來死去帶去，一家人吃飽穿暖，活得開開心心才是最重要的，你們家是不是？”
李青山心裏的那層迷霧刷的一下就不見了，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剛才想明白的是什麼了，女兒的一句話就點醒了他呀。他以往捨不得吃捨不得穿，那也是被生活所迫呀，現在生活條件好了，難道他還要像以前那樣吝嗇嗎？難道還不讓孩子們吃好穿好嗎？
“秋月說得對，以後，只們我們大家齊心協力，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聽了父親的這句話，幾個孩子都咧開嘴笑了，爸竟然想通了呢，以後他們吃肉再也不用擔心被罵了呢！
秋月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閃，心中的小人得意地哈哈大笑。唯有一直冷眼旁觀的劉景峰，瞧着秋月的眼神中有一絲意味不明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