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摘香葉子
吃過飯，秋月想起劉景峰衣服上的點點紅梅，悄悄拉了母親把這事說了，凌英一臉感慨，也十分心疼他，便去找了些草藥，搗碎了準備給他敷上。
哪知劉景峰死活不肯叫凌英看他肩上的傷，凌英只當他是害羞，笑道：“你這孩子還害什麼躁？我是你嬸子，讓我看看有什麼大不了的？都出血了肯定是皮破了，這大熱的天，化膿可咋辦？”
說著她就伸手去拉，劉景峰想躲，可凌英手明手快，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袖子，兩人一左一右地用力，那本就是陳年的衣裳“撕啦”一聲就裂了個大口子，露出劉景峰胸口後背一條一條的疤痕來。
劉景峰窘迫地抱着自己前胸卻又顧不上後背，一時間急得眼都紅了。秋月連忙找了件父親的舊衣掌給他披上。
李青山一見劉景峰那些傷痕就怒了，他一向是個正義感爆棚的人，三步並作兩步沖了上去，仔細查看傷口，儘管劉景峰不住閃躲，還是發現那身上新傷舊傷都有，像是用藤條抽出來的，就黑着臉破口大罵：“是誰幹的？這樣欺負一個孩子，還是不是人了？簡直畜生不如……”
凌英也溫柔地詢問是傷是誰打的，是因為什麼事兒挨打。可劉景峰倔強地楞是一聲也不吭，只垂着頭，緊咬着唇，眼眶紅紅的，心中又羞又躁。
秋月見他這樣，便給父母使眼色，李青山重重地嘆息一聲，咬着牙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定是你那堂叔堂嬸乾的，我得空就去找你們隊長說道說道。”
劉景峰聞言嚇得抬起頭，慌道：“李叔別去！”
李青山問為什麼，他又不說了，氣得李青山倒仰，又罵了他堂叔堂嬸一陣，最後佯佯地下地去了。
凌英見他肩上的皮都磨破了，出了血，就溫柔地勸他上藥：“小峰啊，你這別看只是磨破皮，可是不上藥的話容易感染，而且老也不會好，被汗水一浸還疼得厲害……”
劉景峰聽着她絮絮叨叨的聲音，看着她憐惜的眼神，心疼的表情，突然想如果自己的母親在世，是不是也會如此心疼？這麼想着，那抗拒之心也就慢慢地淡了。
凌英看他不再抗拒就輕柔地把草藥給他敷上，又找了塊布條給他纏上。那葯敷上去涼絲絲的，頓時就不那樣灼痛了，劉景峰看着李家人，就連幾個孩子哪怕是最小的李秋陽都絲毫沒有嘲笑自己的模樣，全都是一臉同情的望着自己，心思微動，眸光流轉。
這事處理好了，大家照舊得上山摘香葉子，秋月這時突然想起自己忘記交待一些事了，便沒有和弟妹們一起上山，而是先在院子裏清理出一塊凈地來，然後把自己家裏上午摘下來的香葉子從背簍里倒了出來，攤開在地上晾。
這香葉子要是老放在背簍里是會慪壞的，但也不能放在太陽底下曝晒，只能放在陰涼處風乾。
待處理好這些香葉子，她又挨家挨戶地上門和村裡留守在家的一些老人詳細說明這香葉子的處理方法，言明要是慪壞了人家不會收，大家就白乾了。又說到採摘香葉子時要避免弄傷枝葉，說明利害，幾個老人連聲說記下了。
秋月又拜託幾個老人和村裡其他人都說說這事，因為她也沒時間一個個地去找人說了。
之後她就進了山，每次遇上村裏的人就把那些話再說一次，大家都樂呵呵地應了，當然也有極少數人不大放在心上，秋月不知道這些人的心思，反正她盡到了自己的本份，其他的她管不着。
她一個人進山，也不去找弟弟妹妹，反正她活了兩世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會怕鬼怪什麼的，因此她就一個人在山上摘香葉子。
她一個人沒人打擾，摘着摘着竟就忘了時間，等她背簍已經裝滿時才發現天色已經微暗了，她趕緊下山，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
凌英早就望了無數回了，見女兒回來不免埋怨道：“你這孩子，咋這麼晚才回來？讓人白白憂心。”
秋月不好意思地趕緊給母親道歉，“對不起呀媽，我忙着忙着就忘記時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凌英重重點了下她的額頭，對這閨女她可是越來越沒辦法了，打又捨不得，罵她吧，她跟你嬉皮笑臉的，不過——她咋就感覺孩子那樣可愛呢？呵呵李秋月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院子一角攤放着的香葉子，那一顆顆折射出綠油油的光澤的香葉子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香味，令人聞之神清氣爽。
秋月把下午摘來的也在院子裏攤開，上午加下午的一起，攤滿了整個院子竟是連挪腳的地兒也沒了呢。這一地的香葉子少說也有二百來斤呢，看來今天的收穫頗豐哦，她笑眯了眼，得意地盤算起來。
秋菊嘰嘰喳喳地嚷道：“大姐，今天可得勁兒了，我們下午又找到好幾棵大樹，樹上沉甸甸的全結滿了籽兒，我們聽你的吩咐，不敢傷了樹，就一把一把地擼，就一下午，我們三個就弄了三大背簍，要不是裝不下也背不動，我們還不捨得回來呢……
秋月這才想起，還有個劉景峰呢，自己回來后也沒看到他，忙問他去了哪裏。秋菊又說：“那個小乞兒可勤快呢，跟我們一塊兒擼，一點不偷懶的，看着他那樣瘦，力氣可不小，要不是他，今兒我和姐姐可背不下那麼一大簍的香葉籽兒，二姐你說是不是？”
秋玉嗯了一聲，表示贊同，她一向都話不多的（除了吵架的時候）。
秋月糾正道：“小菊，以後別叫人家乞兒，人家有名字呢。”
秋菊不好意思地笑着說好，她覺得大姐太能幹太聰明了，她現在可信服大姐呢。她決定了，以後大姐說什麼她都聽，大姐叫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大姐不讓乾的，她就堅決不幹。
秋月又問：“他什麼時候走？可吃了飯？”
凌英嘆息一聲，說道：“那孩子原來還是個硬氣的，我叫他吃飯楞是不吃，放下背簍就跑了，只說你請了他吃餃子，他幫你摘香葉子。”
秋月哭笑不得，要是一碗餃子就換來人家摘的幾十斤香葉子，她給一碗餃子把人打發了，那不是比周扒皮還周扒皮嗎？自己當時就是看他餓得那個饞樣想幫幫他，又看他像個硬氣的不願意要人家施捨，這才有了那一套說辭，不想他還給當真了。
不過自己不是說過給工錢嗎？也許這孩子是認為自己拿了工錢便不好意思吃飯了吧？呵呵，還真是個知古的人呢（知古就是講客氣的意思，不輕易吃人家東西，不輕易接受別人的幫助等等）
秋月不知道的是，泉水村四五裡外的劉家坳村，一間只有四面透風的牆，屋頂還漏水的破屋子裏，一個小小少年綣縮在陳舊的木板床上，餓得胃一陣一陣地抽疼，卻咬着牙一聲不吭。
他想到了那碗熱氣騰騰的餃子，那是自爺爺奶奶去世后這七年來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也是份量最足的一餐。
他又想到了今天中午的那餐飯，他本是不好意思去吃的，可李家的人一個個理所當然地拉着按坐在凳子上，還一個勁地往自己碗裏夾菜，他不知怎麼就吃了。
雖然他平時話不多，可他不傻，他知道人家那是心善可憐自己無父無母才讓自己去摘香葉子的，否則這麼好的差事誰不得削尖了腦袋往裏擠呀？瞧瞧泉水村那些人，現在對他們家有多客氣就知道了，人家憑啥把這好事讓給他？
這麼想着，他就越發覺得自己不能不知好歹，他不能再厚着臉皮吃人家的飯了，人家自己家也不富裕呀，就為一個雞蛋李嬸子還挨了訓呢，因此他說什麼也不能再白吃人家的飯了。
今天他從泉水村回來，中午在李家吃的那碗飯因為一下午的強力勞動消耗得乾乾淨淨。當他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村裏的時候，發現堂叔家又像以往一樣，只要他沒趕上飯點，他們必是把所有東西吃光光不會給他留一丁點兒的。
隊裏原是因他年紀小，就發放了米糧在堂叔家，讓他在堂叔家搭夥過日子，可誰又知道他過的什麼日子呢？也許他們知道，只是誰又會為自己一個孤兒去得罪堂叔一家呢？
想到這裏他狹長的眸子寒光乍現，雙手不自學地握緊，突然腦海里映出一張甜甜的笑臉以及那雙溫柔、充滿善意的眼睛，他心裏又變得暖暖的，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摘那些香葉子，也不知道那些香葉子有什麼用，但她說叫自己幫忙摘，他就會努力地幫她多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