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香葉子
許老三一走，凌老爺就拉下了臉，他剛才在旁邊聽了半天，聽到五萬斤的時候他就忍不住了，可是外孫女兒壓根主沒看到自己的暗示，還是跟人簽了合同，這孩子哪來的膽子呀？這可是五萬斤呀！剛才他可聽到了，要是到期交不出五萬斤香葉子來，人家可是要索賠的。
秋月其實早看到外公不斷朝自己眨眼睛的滑稽模樣了，不過她依舊老神在在地簽了合同，不是她不把老人放在眼裏，而是她有着自己的打算。
她看着外公緊抿的嘴角就知道這老爺子生氣了，連忙親熱地挽着外公的胳膊，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凌國棟聽得一愣一愣，心說這孩子不聲不響地就一個人幹了這麼大的事兒，這就是自己的兒子女兒也不一定有這魄力呀！
見這孩子一臉自信滿滿，說得一本正經，又聽得簽了合同，雖然他不懂合同是什麼，但聽外孫女說有了這個，要是對方違約，國家可是要抓他蹲大牢的。而且這孩子還叫人留了定金，哎喲，這孩子咋就這麼聰明呢？比大人都考慮得周到呀！
他從小就疼這孩子，果然他沒看錯人，這孩子就是個有出息的，這才小小年紀就知道為父母分憂，干下這麼大一件事兒了！一時間他越發得意了。
這事要成了，女兒女婿家可就徹底翻身啦，到時候看那三個兒媳婦還敢給自己女兒甩臉子，哼！
老爺子激動得鬍子一抖一抖的，一陣風地就要去把三個兒子叫回來，秋月忙攔住了，三個舅舅今兒帶着表弟們在鎮上擺攤做生意呢，再急也不急於這一時，便勸老爺子等晚上再和舅舅們說。
老爺子心想有理，自己活了一把年紀竟還沒有一個小孩子鎮靜自若，便有些赦然。老爺子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發現沒有別人在了，就悄悄地對秋月說：“丫頭啊，剛才你說的事咱得改改，你也別給你舅他們原價，就按五毛給，和你們村裏的人一樣。這群白眼狼，叫她多打個雞蛋也捨不得，敢欺負我的外孫女兒？哼！”
哪次自己的寶貝外孫、外孫女來了，那三個媳婦不是拉着個臉？自己這把老骨頭還在呢就敢甩臉子，這要是自己不在了還不定得怎麼欺負自己女兒家的這幾個孩子呢。老爺子這是生氣了，想要教訓教訓兒媳婦呢，
秋月心中好笑，外公這模樣可不就像個鬧彆扭的老頑童么？她突然惡趣味地想不知道大舅娘得知因為一個雞蛋的事就讓自己損失了幾百塊錢，會是什麼表情呢？呵呵，一定非常精彩！
心裏那樣想着，她還是遲疑道：“這不太好吧？難道我還賺舅舅們的錢？我今天把這事告訴您，也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讓舅舅們跟着賺一筆呢。”
老爺子煙槍竿子一揮，斬釘截鐵道：“就按外公說的辦，那幾個女人我還不知道？不管你給多少她們始終認為你賺了她們的，所幸呀咱就真賺了，把這名頭給坐實了，不然多虧得慌啊？”
哎呀，這個外公實在太可愛了！秋月忍不住笑呵呵地輕輕扯了扯外公的長鬍子，凌國棟虎着臉罵道：“哎喲，沒大沒小！”那臉上卻是一臉樂在其中的模樣。
祖孫倆哈哈大笑起來，秋月想想覺得外公說得對，便應承了，又甜甜地說：“我就知道外公最疼我了，等賺到錢，我一準兒買好多好吃的孝敬外公！”
凌國棟臉一板，“不是說大舅娘最疼你嗎？”
秋月臉紅，討好地給外公捶腿，賠笑道：“我那不是哄她嗎？不過我對外公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比黃金還真！”凌國棟拿中指狠狠點在她額頭上，寵溺地笑。
等下午，集上的人都散了，舅舅們也趕了回來，凌老爺子就吩咐孫子們出去，單留了三個兒子下來，讓秋月把事兒又說了一遍，只是特意囑咐過秋月關於價錢就只說人家收的就是五毛一斤。
三個舅舅也是又驚又喜，他們只有一個妹妹，自然希望妹妹過得好了。以往妹子家裏貧窮，又是個要強的，他們礙着媳婦不好怎麼相幫，也是是有心無力。
這下可好了，妹子一家這是要掙出來了，而且外甥女出息了，還會想着舅舅，他們如何不高興呢？
幾個人喜氣洋洋地商議一番應當如何如何，秋月便打算告辭了，外公不讓她走，說要留她們再住一晚。可秋月掛心家裏的那攤事兒，哪有心思住？便堅持要走，外公便說那麼遠的路，幾個小娃娃獨自上路如何能放心？
前兩天幾個孩子來時，他只當女兒女婿會來送，哪知竟打發孩子們自己來了。他知道后好一通埋怨，說早知道如此就讓兒子去接他們了。
在凌國棟的堅持下，最後決定讓小舅舅凌志送她們回去。
三個舅母聽說這事以後，正歡天喜地地盤算自己家能得多少好處呢，不成想，便聽到要讓凌志去送孩子們的話來。
這下三舅娘李氏不樂意了，她尋思着大伯和二伯家肯定立刻就要行動起來的，可自己當家的去了泉水村，這一來一回得耽誤多少時間呀？那可都是錢呀！
於是她笑道：“讓岩子（大舅的大兒子凌岩）去吧，我們當家的今兒不太舒服呢，這又干一天活了。”
大舅娘一聽點了自己兒子的名，立刻就跳了出來，嚷道：“咋不說讓你家小樹去呢？”
大舅和三舅各自喝斥自己媳婦，滿臉羞愧，心想這些娘們真是欠收拾，看來自己得好好管教管教了，這丟人都丟到外甥女面前來了！
凌國棟淡淡地瞟了眼兩個兒媳，對兒媳的心思他門兒清，可大孫子今年16歲，已經是可以議親的年紀了，外孫女兒也13歲了，雖說是表兄妹，到底該避避嫌。
敢對他外孫女兒不好？哼，走着瞧！趕明兒我家秋月出息了，我讓你們干看着，氣死你們！老頭兒心眼兒小，這下把大兒媳和小兒媳都埋怨上了。
秋月心中冷笑，不冷不熱地說道：“不用送，我們來時也是自己來的呢，我們這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不比別人家的孩子金貴！”
凌國棟一聽更生氣了，憑啥別人家的孩子是個寶，自己的外孫女就是根草了？這麼小小年紀的就要為家計奔波，越發心疼了。
三個舅舅心中一突，這孩子的話仔細聽着就帶了絲委屈呢，凌志狠狠瞪了自己媳婦一眼，對秋月笑道：“瞧這話說的，怎麼就不比別人家的孩子金貴了？你們幾個可是我們凌家的外孫女，將來哪個敢欺負你，你告訴舅舅一聲，看舅舅不削死他！”說到削字時，意味深長的瞟了眼自己媳婦。
三舅母李氏嚇得一個激靈，自己的丈夫自己清楚，平時看着像個沒脾氣的人，也不大管家裏的事兒，可要是惹惱了他，那可不是好相與的。
這時大舅也笑道：“就是，瞧瞧我們家秋月這三姐妹個個長得跟朵花兒似的，舅舅可不放心呢。這樣，大舅送你們回去。”
二舅忙說：“大哥你事兒多，還是我去。”
三舅這臉就掛不住了，老爺子最初說的就是叫自己去，要是讓兩個哥哥搶了這差事，那自己這張臉可往哪兒擱？
“得得得，大哥二哥，你們誰也別跟我搶，我可許久沒上泉水村去了，我也看看我妹子去，順便上她家蹭頓飯去！”
眾人都被他給逗笑了，這一句話就讓凝重尷尬的氣氛消失殆盡。
秋玉三個聽了大人的話，也知道自己家裏開始要摘什麼香葉子，要賺錢了，心裏都像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的，恨不得立刻就奔回家去，恨不得立刻就大幹一場把山上所有的香葉子都收歸囊中才好呢。
四姐弟在三舅舅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出發了，途徑劉家坳的時候，突然看見一群小孩圍着一個少年拍着手叫：“掃把星掃把星，克爸克娘克爺奶，掃把星掃把星，吃糠咽菜當乞丐……”
那少年一件灰色衣裳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也沒給縫補上，他挑着滿滿一擔水，瘦弱的身板像一根被壓彎了的竹子似的佝僂着，他徑直走自己的路，不說話也不抬眼看那些圍着他的孩童。
突然其中一個穿着嶄新淺藍色衣裳年約八九歲的男孩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狠狠地砸中那少年的額頭，殷紅的血液緩緩順着他的眉骨、臉頰向下流去。他突然抬頭，秋月分明在他眼中見到了痛苦、屈辱、忍耐等複雜情緒。
孩子們不懂事，鬧歸鬧，可現在見了血，心中便有些害怕。其他孩子見狀停止了嬉笑，唯有那拿石子扔劉景峰的孩子兀自哈哈大笑。
這不是劉景峰堂叔的兒子嗎？按理說他們可是堂兄弟呢，竟然如此欺辱哥哥！秋月一個箭步跑上前去，大聲喝斥：“幹什麼呢？你們敢打人？”
那些孩子見秋月柳眉倒豎，怒目圓瞪，又見對方身邊有大人在，一窩峰的就跑了，唯獨那劉景峰堂叔的兒子，惡狠狠地沖秋月吐口水。
氣得秋玉揚玉要打他，他做了個鬼臉也跟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