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捨得捨得
不一會兒那些幹部到了，本來那荒廢的山頭放着也沒什麼用處，真有人包了去反倒是好事。又見人家這麼熱情，瞧那一桌子的大魚大肉，勾人得直流口水，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便沒人難為李青山，紛紛點了頭。
李青山樂得一張黑臉亮膛膛的，走路都帶着風呢。酒足飯飽之後，把合同往支書面前一放，大嘴一裂：“支書，這會兒能簽了吧？”
這大隊支書也是個人精，見李青山着急的模樣，就沒那麼爽快了，故意沉呤道：“老弟呀，這山頭它要是我私人的我送給你都成，可它偏偏是公家的東西，十塊錢一年，這連零頭都算不上呀……”
李青山一聽他要反水，立刻就急了，他是個直腸子的人，今兒支書兩次三番推三阻四，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廝分明就是故意為難自己呀！
當下他臉色一沉冷冷瞅着羅支書，“你這是什麼意思？把我李某人當猴耍呢？昨兒可是你親口說十塊錢一年的，怎麼這會兒又反水啦？”
羅支書剛當上支書沒多久，官癮還沒嘗夠呢，一見李青山這態度，冷笑一聲把合同往外一推，若無其事的站起身，一副不予理會的模樣。
一直冷眼旁觀的秋月連忙走上前來，笑盈盈地道：“爸瞧您說的什麼話？人家羅支書，可是堂堂的大隊支書，共產黨黨員，又是德高望重的長輩，說出來的話一個唾沫一個釘，怎麼可能食言呢？”
羅支書一愣，意味深長的看了這個長相秀美的小姑娘一眼，最近幾個月這李青山大閨女的名聲可是越傳越大了，從前他卻未放在心上，只當是農村人喜歡誇大其詞，如今——這姑娘一番話看似在指責李青山，實則是把自己高高架起，讓自己無法反駁呀！
李青山一聽這話就急了，正想張嘴就接收到女兒傳遞過來的眼色。他心中一動，莫非秋月另有深意？他也不是蠢人，稍一思忖便猜到了一些，於是按捺住性子，冷眼旁觀。
只見李秋月又是一笑，說：“我們父女想要承包山頭，也是想着造福鄉鄰。不如羅支書開個價，我們要覺得合適呢就簽合同，要是不合適，咱們再另說。”
羅支書微微眯眼，觀察着秋月神色，之前看李青山那模樣分明是志在必得，可如今這丫頭這一番話卻又讓他不確定起來。特別是她此刻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一副不急不躁，可有可無的模樣……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他心中天人交戰，那些山放着也是放着，沒有出產，要植樹造林也花費不少，且不說隊上沒這資金，就是有將來又能有多少收益？李青山家要願意承包，這是好事，可價錢太低他實在不甘心，但價格太高，又怕把人給嚇跑了……
秋月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微笑，還不時和周圍其他村的幹部閑談兩句，彷彿真的一點也不着急似的。
羅支書沉吟良久，終是咬了咬牙道：“這樣吧，一共是四個山頭，按每座山頭一年十塊，怎麼樣？”
李青山惱怒的瞪着羅支書，從十塊一下漲到四十塊，這也太狠了吧？
秋月卻只淡淡瞟了羅支書一眼，說道：“可以，不過我要簽十年合同，並且以後只要我想繼續租，隊裏必需優先把承包權交給我，這點要寫進合同里。”
羅支書微愣，而後前後一想就明白了這其中的深意，他雙目灼灼的盯着面前這個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讚嘆之意。
這姑娘——果然不簡單哪！
這回總算是順利的簽好了合同，待把各村來的幹部和同村的鄉鄰送走，已經整整一天時間過去了。
李青山一口氣憋在心裏老半天，前腳剛送走客人後腳就再忍不住了，他沉着臉憤憤不平的嚷道：“你咋那麼痛快就答應了？那老小子戲耍老子，那張嘴跟老娘們的B似的說話不算話，老子——”
自家老爹那黑如鍋底的臉可是擺了一下午了，秋月哪能看不出來？知道他早被憋壞了，可當著外人的面自然無法跟他解釋，這會兒聽了老爹的話秋月曬然一笑道：“您先別急，所謂捨得捨得，不舍哪有得？”
李青山疑惑的盯着秋月，滿頭霧水，這丫頭說話怎麼讓人聽不懂呢？
秋月會心一笑繼續道：“表面上看咱們是吃虧了，一年得多拿出三十塊。可是跟咱們可能得到的利益相比，這三十塊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再說了，到時候鄉親們看咱們賺錢了，卻給隊裏這第便宜的租金，心中必然不忿。這人怕出名豬怕壯，過得好了就招人妒呀！咱家的魚被偷就是這個道理。咱現在捨得多出些錢，也是為著日後長久考慮，為著日後沒人給咱搗亂。而且我這合同一簽就是十年，日後有人想要承包，只怕十倍百倍的價格都租不到了。還有合同時寫明了日後只要我們還想租隊裏就不能租給別人，這也是我考慮到咱們前期投入的資金和人力、物力太大，如果光租十年可太不划算了……”
秋月揚揚洒洒一番長篇大論，把李青山夫婦倆聽得是一楞一楞的，邊聽邊情不自禁的邊點頭，心中不約而同的驚嘆：唉呀+——這出去了幾個月，閨女本事又漸長呀，這大道理一套一套說的，比那鄉里的幹部都厲害呢……
秋月說到口渴，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幾口，而後輕飄飄的扔下一句：“爸，這做事不能急躁，得學會端着，不能讓人一眼看透你的本意。”
說罷起身，沖妹妹嚷道：“秋玉呀，今兒累死了，咱燒點水洗個澡吧。”
李青山起先還不覺得什麼，待女兒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頓時渾身一僵，他怎麼感覺這丫頭話裏頭藏着話呢？
獨自糾結了好半響，李青山氣得差點兒蹦起來，他這是讓自己親閨女給教訓了咩？是咩？
又在家裏呆了一天，年初六這天，秋月決定回到縣城，讓李秋水回家來拜年走親戚什麼的。走到劉家坳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往劉景峰家門前看去。
自初三那天之後，這兩日劉曾二人都不曾再出現過，清靜的同時，心裏又不免浮起幾許異樣。兩天不見，也不知道他有幾天假，什麼時候走？
秋月腳步微頓，躊躇不已，該不該去他家看看？正當她猶豫不決之際，劉景峰恰巧從屋裏打了出來，與秋月不期而遇。
他微微一驚，轉眼看到秋月手上提着的行李，瞬間了悟，“要回縣城了？”
秋月沒想到竟剛巧撞見劉景峰，有些尷尬地輕輕“嗯”了一聲，便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鞋尖。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重，又有些微妙。秋月心中忍不住嘀咕，真是個笨木頭，就不會再說點什麼了？
等了半響見那人還是沒有動靜，唉，有句話說山不就我只好我去就山嘍！她只好無奈的問道：“你有幾天假？什麼時候走？”
劉景峰一驚，眸中閃過一絲喜色，這可是秋月第一次問起自己的事呢！“明天就走，正打算今天去縣城買票呢。”
聞言，秋月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想法，舌頭不受自己大腦控制的脫口而出：“那正好一塊兒去。”嘴角還無法自控的不斷上揚，兩秒后驀然察覺的秋月自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誰能告訴她，這突然湧上來的喜悅是個什麼鬼？
好在劉景峰沒空去留意她抽瘋似的表情，急匆匆的扔下一句：“等會兒！”就飛也似的奔回了自己家裏。
秋月：……
五分鐘后劉景峰神清氣爽的拎着一個帆布包，頭髮重新梳得整整齊齊，臉也洗過了，衣服褲子不見一絲褶皺，一張軍靴明顯刷過，還要收拾行李……
這丫是學會飛了吧？速度敢再快點兒嗎？
秋月還在愣神呢，人家劉景峰就利落的把大院一鎖，“走！”那叫一個乾脆利落！
終於回到縣城，劉景峰腳步一頓，下意識的覷了眼秋月的神色，腳步落後她半拍。秋月毫無所覺，逕自領着劉景峰迴到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劉景峰嘴角微勾，如釋重負。
看着闊別幾月的小院，劉景峰眸色深深，曾經在這裏，他們是那樣的親密，毫不設防，一起擺攤，一起為生意好而開心，一起做家務一起談天……
而後——想到自己曾經做的那件荒唐事，劉景峰漂亮的單鳳眼迅速下垂，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懊惱，有一種恨不得抹去那段記憶而不得的捉狂感！
秋月一邊朝屋裏走一邊頭也不回的對身後的劉景峰說：“先把東西放屋裏吧，一會兒咱們先去買點菜，然後去工廠看看。”
這句話簡直如同天籟之音，迅速拯救了糾結於自己的心結幾欲撞牆的某人，他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大聲答道：“唉——好咧！”
秋月奇怪的回頭看了眼那個突然笑得陽光燦爛的少年，見他狹長的丹鳳眼彎成一輪好看的上弦月，厚薄適中的唇微微上揚，整張臉似有璀璨的光芒照耀其上，顯得柔和、明媚了起來，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笑得還怪好看的，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