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歸國路
黎明的霧氣很重,在灰白的天色下模糊了山巔田邊的輪廓,不過如此清新的空氣還是讓易沉大感暢快,或許也是因為馬上要啟程回國了吧。
一夜的發汗灌藥,早起時四紀的高燒已經褪下了,雖然還有些虛弱無力,好歹能受的住車馬的顛簸。
還是那身布衣,但用不着遮遮掩掩的四紀爽朗了不少,舉手投足又是當年的大長公主。
邁上馬車前,她還是有些顧慮,“就這樣把我們送到邊境,不會引起旁人疑心么?”
左將軍勒好馬鞍咧了下嘴角,“末將如今就是個小卒,除了都城裏的舊僚誰還會看末將一眼?要是會引人注意,末將就不會那麼大手腳收小孩了。”
話里的無奈,四紀自然明白,再不多言鑽進馬車裏,啟程時那些駐守原地的士卒齊齊跪拜。“恭送陛下,恭送殿下!”
結果……易沉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這還真是不顧忌啊……”
他們走的不是官道,崎嶇不平,馬車也行的不快。四紀掀開車簾瞧向外面,晃動的景象皆是一派荒蕪。
“若是沒有左將軍幫忙。咱們這樣躲躲藏藏回國還不知要吃多少苦呢,只是沒想到這邊已經過了這麼久,海兒也該十二歲了吧。”
易沉怕她又受涼,也不願她看着外面的死氣沉沉,“融國亂是因為沒有君主,信國不一樣,再亂也撼動不了宮裏,再說還有石珠和吳中令他們,不會有事的。”
山外的曉陽探出,第一注光芒鑽過雲層,正好打在了小道上,將前路照亮了不少。兩人依偎着。十指相扣向著邊境緩緩而去,讓四紀想起海兒病危時,她也是這樣被易沉抱着,坐在顛簸的馬車裏滿心悲愴。
但願這次也能有驚無險,終將順遂。
兩天兩夜的奔波,左將軍終於見到了信國的邊城,這裏衛兵重重不禁讓四紀起疑,“左將軍,融國多方勢力騷擾信國邊境,擄走信國咒術師可是真?”
“擄走?或許有真吧,但其實大多咒術師可是自己跑到融國來的,據末將所知信國可是費了好大力氣阻止咒術師去融國。不過總有些心術不正的想要在融國自立一派搶奪最多的好處,就算攔也攔不住所有。”
左將軍面色凝重,在考慮一會兒要怎麼試探守城的將領,“不過,那些邊境小地方的防守薄弱,不免會有融國勢力鑽空子,這種事向來是做不到萬無一失的。”
四紀無言,那葳蕤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呢,如果是假話,又什麼要撒這樣的慌?她到底是何身份……
在城郭前停下馬車,左將軍獨身前去知會,“陛下、殿下,還請稍候,待末將告明那邊的將領,便可將二位接回信國了。”
“左將軍小心。”四紀躬身邁出車門,看了眼遠處的城牆,“你確定那邊的人與你同氣么?如今憎恨本宮的人太多,誰能料……”
誰能料有人知道她回來了,會不會暗下殺手。
這一點左將軍自然想到的,不確定那邊的態度自然不敢讓陛下和殿下冒險,領了命便轉身前去了。
入春多雷雨,早上還算晴朗的天空這會兒卻陰下來了,眼看着要下大暴雨,氣悶地讓人心慌,尤其不知對面是何態勢。
烏雲壓下。綿綿滾雷隱於雲間,才申時,卻暗得好似快要入夜。直到豆大的雨滴砸開地面上的層層灰塵,對面的城門才大開。
雨勢漸起,城門后衝出許多的兵馬,各個呼喊開來,舉着信國的旗幟。這樣的架勢讓易沉第一時間擋住四紀,前幾天才見過戰場的他對成群兵馬有了條件反射般的恐懼,難道左將軍談崩了?!
暗黃的塵煙揚起,也不知是被雨滴掀起來的,還是被馬蹄踏得。易沉的心跟着馬蹄聲狂跳,抱起四紀就要跳車逃走。
就在他們現身時,忽而聽見一聲長呼,“陛下!殿下!”是左將軍率先趕了過來,他也曉得這樣的陣仗肯定會讓他們誤會,所以緊趕着來解釋。
“陛下!陛下!這些人是來護駕的!”
易沉剛跳下馬車,聞言有些遲疑,左將軍趁此快馬前來。“陛下請留步,鎮守的將領得知您與殿下歸來甚是高興,已經出城來迎接你們了。”
這絕對是個好消息,易沉這才安下心來,抱着四紀樂呵起來,“四紀你聽到了么,還是有人期待你能回來的。”
四紀當然聽到了,臉悶在他的胸口藏不住欣喜,“你先放我下來吧。”
待她站穩,撫平鬢髮,那將領也行至他們的面前,上來就行了半跪的大禮,“末將文青,見過鎮國大長公主!見過易沉殿下!”
四紀很滿意他的表態,與易沉相視一眼,“文將軍辛苦了,回宮之路還得勞煩將軍。”
文將軍沒敢抬頭,但略微的遲疑還是讓四紀看出他的疑慮。“怎麼?不相信……本宮的身份?”
“末將……”文將軍原想說不敢,但他也知曉這樣的廢話毫無意義,只得從實說道:“末將不得不警惕,畢竟鎮國大長公主兩年多未現過身,突然出現過融國……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四紀端起袖子,倒是覺得這個文將軍很是細心,“隨你怎麼猜測,但只有本宮……”她緩緩彎下身子,俯視着文將軍,虛聲說道:“只有本宮能阻止薄顏被複活。”
她一言,文將軍立馬抬起了頭,一看四紀的眉眼氣魄確實不錯。重又低下了頭,“殿下恕罪!末將該死!末將定全力護送二位殿下回都城!”
他躬身回首,召來更好的車馬,又與左將軍互行揖禮,“多謝左將軍一路護送,在下代信國百姓謝過將軍。”說罷也不耽誤,請了四紀和易沉上了馬車。
至此,他們終於回國了。在過去的幾天裏,四紀看盡了世態,也深知自己要做的事。但回想起來,還是有值得懷念的。
只有在喚易沉一聲郎君的時候,她才覺得心是輕鬆的,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在罵她,她還有一個可以靠着的胸膛。
依着鎮國大長公主的意思,文將軍沒有特地稟報,帶着自己的兵馬驅車直入都城,順便將自己所知的情況如實稟報。
如左將軍所說的那樣,因着融國的影響。信國的邊境確實不太平,雖然加派了兵力鎮守但難免有顧不上的地方。而且也的確有好些咒術師秘密溜去融國,他們想盡了辦法阻攔,收效卻甚微。
“他們的本事不是普通人能比,自然只有你們被治的份。”四紀斜靠在車裏,指尖輕輕敲動着。一如曾經那般沉靜威嚴,“要降服咒術師,自然還是要咒術師來出馬。嘶——”
原來是易沉用力捏了下她的手,自知用勁大了又悶悶地道歉,沉着臉再不說話。
四紀瞧出他的表情,憋着笑讓文將軍先退下。待到馬車裏沒有別人時,才戳了下易沉的側臉,“以為我會動手?我沒那麼傻。”
這些天,顛沛流離,走到哪裏都不敢暴露身份着實累人,如今快回家了心情也好些,說話不由輕快了起來,在易沉聽來帶着點撒嬌的意味。
原先他還板著臉不痛快,被她這麼一鬧也綳不住了,斜了眼哼了聲,“你也知道。”又見四紀歪着頭看他,徹底忍不下去了。
一把將她撈入懷中,嚇了四紀一跳,又伸手蒙住她的雙眼,悶聲笑了起來。
四紀也不掙扎,攀上他的胳膊,“你笑什麼?”
“我笑你,一回家就高興地像只貓,就差甩甩尾巴了。”
這是他們這些時日來第一次鬆快地玩笑,易沉挪開手,入目是她晶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特別好看。
她的掌心,順着他的胳膊慢慢上挪,到他的頸后十指相扣。“易沉,我想親你。”
易沉假模假樣地想了想,“這不該是我的台詞么?”隨即不等四紀反應,低頭咬住她的唇邊,把她的驚呼堵在嘴裏。
侍於車外的文將軍正想着事,忽聽見車裏有動靜,伸手就要推開車門,還好及時剎住了手,僵硬地縮了回去。
雖然此前從未見過易沉殿下,但左將軍跟他說過了,那位可是融國未來的新帝,鎮國大長公主喚他一聲郎君。身份自無需多言。
眼下兩位殿下就是在車裏鬧出再大的動靜也是不能驚擾的,文將軍連清嗓都不敢,只好緊抿着嘴,眼觀鼻鼻觀心……
而在車室里,四紀卻恨不得把易沉的胸口捶塌,“好你個易沉,膽敢調戲本宮!”
易沉絲毫不怕,捏着她的小下巴晃晃,“有膽子你聲音再大一點啊,做賊一樣有什麼好得瑟的。”
四紀是真怕他把自己再鬧得出聲兒,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動作間頭上的木釵掉落下來,髮絲披散,更說不清了……
本來還沒什麼想法的易沉見她這般風情,反而愣住了,趁着四紀低身撿簪子時突然欺了下來,動作極快地捂住她的嘴,唇角掛着少有的壞笑。
“乖,再出聲兒,可別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