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成共識
那一天，雲曉曦跟百里光騎着大嘴怪待在窗台上，而張教授待在窗戶裏面，三人聊了很久。
大約是怕他們懷疑自己的動機，張教授對自己過去與楊氏集團的恩怨糾葛毫不隱瞞，把當年的事說得詳實無比。
“其實就算到現在，網絡上仍舊能搜索到當年楊氏集團新葯發佈時引起的轟動，其實最早用阿尼塔製造的抗癌藥就是我幫他們研發出來的，那時我還跟他們簽過協議，要求這種藥品面試后，定價不得高於在售進口抗癌藥的百分之五十，結果對方在這方面也食言了。他們仗着阿尼塔提取素對癌細胞優良的抑制性以及獨一性，不僅沒有降價，甚至把藥品價格定得比進口葯還要貴得多，還堅決不肯開放此葯加入醫保可報銷名單。這唯利是圖的嘴臉，當真令人髮指。”
說起往事，張教授時不時唏噓一番，尤其是講到他夫人與小型人類那段過往時，這位老人眼睛裏又浮出了淚水，“我的夫人，是那麼熱愛生活、開朗活潑的一個人，歲月與時光只能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迹。卻永遠無法雕琢她的靈魂，叫她變得市儈與世俗，她像是我在這世界找尋到的一塊珍寶，可惜是我沒保護好她，當她知道那些被她視作好友的小型人類，全部被楊俊寧抓走進行了新葯試驗后，幾乎是當場就崩潰了，她從未見識過如此的世間之惡……”
“這是她當年寫的書，裏面描述的指尖小人兒，就是與你們相同的人，而另外一本是她留下的手稿，裏面記載了不少她的小型人類朋友教給她的東西，包括你們的文字，也是他們教給我愛人，然後我愛人又教給了我。”
張教授顫抖着手將一本書跟一本筆記本放在窗檯內側，自己重新坐回去，“我聽我兒子說過，你們應該也學習了這裏的文字，如果願意的話，你們可以看一看它們。”
雲曉曦跟百里光對視一眼，在張教授看不見的角度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而後解開鞍具自己跳了下去。
她不怕出面跟張教授交涉，說到底，真的交涉失敗。她還有空間做後盾，所以她此刻壯着膽子走過去，翻開了那本手稿。
張教授的夫人寫了一筆好鋼筆字，筆記本上的字跡筆劃秀美、結構大氣，一看就是特意練過字的，而這些文字記載的內容也很有意思。
裏面的記載，全程以第一人稱為主要視角，記錄了“我”跟“小蝴蝶”兩個人的種種對話，“小蝴蝶”應該是張教授夫人對她的穿越者朋友的愛稱，在這本手稿里，“小蝴蝶”不單給“我”講了不少地球那邊的風土人情，兩人互相教給對方彼此的文字。還經常交流彼此生活中遇到的瑣碎問題，通過這本手稿，雲曉曦知道了許多當年的細節，比方說張教授夫人經常會在物質方面對穿越者前輩“小蝴蝶”給予幫助，而“小蝴蝶”當時生活在一個大約有六百多人的集體中……
六百多人的大集體，人數相當於聚集點的兩倍多，這些人當年全被楊氏製藥集團給抓走，當做試藥的“小白鼠”了？這麼些年來，當初那些人還活着嗎？還是說，全部都死在試驗中……
雲曉曦只略想了一下，就覺得全身發寒。
“現在看這些沒有太大意義。”
她站直了身子看向張教授，“張教授。我相信你說的話，也明白了你選擇這樣做的動機，可現在我沒多少時間了，楊氏集團已經抓走了我的同伴，他們說不定很快就會被送上實驗台，我要趕在悲劇發生之前將他們救出來！張教授，我需要你的幫助。”
聽到雲曉曦的訴求，張教授沒有立刻表態。他沉思了一番，顯然，這位謹慎的老人在考慮能否為雲曉曦提供這個幫助，如果伸出援手的話，他又是否可以幫對方達成心愿。
從楊氏製藥集團手裏救人，可不是份簡單的工作。
對方不開口，雲曉曦跟百里光也不說話，兩人隨同對方一起沉默着，等候着對方的答案。
“我會幫你們。”
最終，張教授緩緩開口，因為窗戶開得有些久，他張嘴說話時。甚至呵出了白氣，“我會想辦法帶你們進入楊氏製藥集團內部，事實上，因為抓到了你們的同伴有了新的試驗體。楊德成存心炫耀，恰好邀請我去參加他在集團內召開的一個發佈會，這是我帶你們進去的最好機會，可我也只能帶你們進入。找人與救人，我幫不上忙。”
說到“幫不上忙”這四個字時，老教授的臉上浮現出慚愧神色，“因為當初跟他們鬧僵，楊德成不會允許我太過靠近實驗室的，對不起——不過我能夠給你們提供楊氏集團實驗室的內部地圖，值得慶幸的是，楊氏集團的研發機構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挪過地方，我給你們畫一張詳細的內部構造圖，並圈出他們最可能被關押在的位置，以及距離此處最近的通風管道分佈，從我帶你們進入那裏開始，我會叫我兒子把車停在通風管道出口外不遠的位置，一旦你們從裏面出來，我兒子會帶你們來別墅這裏。”
“這已經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雲曉曦本來還以為張教授至多能告訴他們救援的路線，沒想到他甚至能帶他們進入。這無疑幫他們節省了很多事情，“我代表我所有的同伴謝謝你，張教授。”
“不必客氣，這也算是我對我愛人遲到多年的彌補吧……儘管她已經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
年邁的老人家嘴角抿起一個苦笑的弧度，皺紋與老人斑在其上慢慢延展，彷彿一棵生滿了年輪的老樹，“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再見面，她能原諒我當年的疏忽與過錯。”
“……可當初錯的也不是您啊。”
雲曉曦禁不住眼眶一酸。世道總是如此，惡人永遠不懂得自省，被自責與愧疚糾纏終生的，往往是那些善良的人們。
張教授擺了擺手，“如何不是我的錯呢，我當初加入楊氏製藥集團，就是因為心思太多，總是不甘於現狀，所以才接受了對方的招攬，若我如我愛人所願，一生勤懇踏實地搞學問，又怎會引火燒身，追根問底，還是我的錯。”
說完，老人家站起身，腳步蹣跚地走向書桌，“招待會沒有幾日了，我先把地圖畫出來，方便你們記憶。”
“我幫您關上窗吧。”
雲曉曦看着老人身上並不算太厚實的棉衣，轉身示意百里光跟大嘴怪進屋，然後兩人合力將窗戶拉上，雖未鎖住插銷，但這舉動無疑表達了兩人對老人已然給予了信任。
“多謝你們。”
張教授原本已經鋪好紙準備畫地圖，見狀抬頭沖雲曉曦兩人微微一笑，道了句謝，也不知這句謝謝，究竟謝的是兩人幫他關窗，還是謝謝兩人給予的這份信任。
亦或者，兩者都有。
“牆角那裏有沙發，你們可以稍事休息。”
張教授重新將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白紙上，一邊兒寫寫畫畫一邊兒開口道，“我想尺寸應該是合適的。”
雲曉曦往窗戶下面看去，那裏的確擺放着一堆傢具，跟以前用竹籠陳設起來不同，如今這些精巧的小物件兒都大大方方晾在外面，就好像在書房之中，又額外佈置出一間客廳來似的，她爬上大嘴怪後背，叫它帶着兩人落到地面，隨後跟百里光一起坐到沙發上。
“的確合適，還很舒服。”
雲曉曦用手輕輕拍了下沙發軟墊兒道。
其實對於張教授出品的傢具舒適度如何，她跟百里光可是再清楚不過，畢竟空間裏面還一直用着人家做的東西呢，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