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水

半個月時間一晃如同白駒過隙般過去。這段時間內，江湖格外平靜。偶有些談資也驚不起江南樓里的酒客、茶客齊齊討論。

青羊宮前景極好，幾乎蒸蒸日上，全派上下一副繁榮景象，甚至比之先前還要盛大。

青羊山神如今便坐在大殿當中，其面前坐着的自然便是這青羊宮的主人楊殘日。他雙目如灼，打量着眼前的山神許久，這才開口道：“你能得獲山神之位，全然靠我青羊宮，所以日後該為誰效力，你可清楚？”

山神縱然有山神之位，先前也不過只有上三境一層修為，若不是楊殘日推薦，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來享受這份香火願力。從山精野怪搖身一變成為朝廷正神，這莫大機緣，縱然要分出三成香火願力併當牛做馬也無妨。

青羊山的奧秘絕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其之所以被喚做青羊山，便是這山底之下有着諸多地脈，大地脈息於其中流淌不息。成為此山之神，也意味着他能夠汲取半絲來鞏固修為，這是為朝廷所允許的。畢竟山神職業是鎮守山巒，若沒有實力，一切都是空談。

孔豪丞狼狽不堪，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縱然沒有人對之冷嘲熱諷，卻個個對其敬而遠之，生怕與之帶上半點關係而後影響自身。這算是自私？實際上並不是。利人當然是件值得歌頌之事，但若是連利己都做不到，談何利人？

聖者兼濟天下，庸者獨善其身有何錯誤？人當然是想他人利己，卻不知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他人”。

其落魄的身影如同一個賭徒孤注一擲后發現自己輸了，彷彿整個天下都是昏暗無色的，眼神當中唯一能夠勉強表達感情的怕是只有收縮的瞳孔。卻在這時，一個渾身被黑衣覆蓋之人攔在其身前，孔豪丞心中陡然生出懼意，向後退去兩步。

“不用害怕！”聲音極其熟悉，若是仔細分辨，便可聽出是當朝太師呂黃龍之聲音，但眼前這黑衣蔽體之人不是其本尊，不過就是個傀儡罷了，而呂黃龍的聲音不過是通過法陣傳輸的罷了。

“你可願意加入傀儡家？”呂黃龍的聲音再度響起。

縱然孔豪丞如今修為盡失，警惕心仍是不減，小心道：“我一個廢人有什麼資格加入？”

呂黃龍的語氣很坦然地道：“若是不給你一個值得信服的理由，怕是你不願加入傀儡家吧？既然這樣，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招攬你是為了對付楊翀，藉助楊翀來慢慢瓦解靖王府勢力。”

“可是我廢物一個，已無戰鬥之力，如何能夠幫到您？”孔豪丞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卻又很快失望道。畢竟現在的他跟廢人差不多，在修士之中已然成了螻蟻般的存在，可以說誰都可以隨手取之性命。

此時身處傀儡家中的呂黃龍，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彷彿什麼陰謀詭計得逞一般，剋制內心欣喜道：“我傀儡家獨有之傀儡術，就算是個普通人都能夠成為戰力無匹的大修士。”

“那在下願意加入傀儡家，誓死追隨呂家主，願為家主當牛做馬！”孔豪丞跪在地上，磕着頭說道。語氣當中難掩的是激動，更有一絲恨意，正是因為楊翀，自己修為才被廢，落得此番田地，心中已然不是怒而是憎了。

徐木牛已回到自己住處，那是座不大的院子，一個人住剛好，若是加了個琵琶女，倒是有些擁擠。

琵琶女見到這院子的第一感覺就是不符合其大祭酒之身份。在她腦中，向徐木牛這般有身份地位之人就應當住大府邸，這落差讓其微微愣神。

徐木牛見其愣住，並未出聲，而是直接走進院落當中，坐在那一方石桌邊，單手拿起放置其上的典籍便閱讀起來。

待琵琶女反應過來，見徐木牛已然聚精會神地讀起書，閑暇間望向離石桌不遠的亭子，其中便有一爐灶，專為煮茶用。身為曲女，煮茶功夫雖然不至於前無古人，卻也能夠令王公貴族點頭稱讚。

讀至盡興時，徐木牛彷彿忘卻了自我，周圍一切皆如同虛設，只有眼前的一本典籍才是最真實的物件。上面的文字引人入勝，彷彿千年之前的大儒就在自己面前，教育自己天下間的大道真理。

而在這時，一股茶香氤氳於微熱的水汽當中。徐木牛猛地回過神來，見琵琶女正在有條不紊地煮着茶，雖然不是自己喜歡的步驟，但也沒有埋沒此茶芬芳。

“琵琶彈的好，茶竟也煮得這般好，為何無人願意為你贖身？以至於如今的你年老色衰，被那青樓趕出門？”

徐木牛甚是不解，縱然琵琶女如今年老色衰，但仍然可見其當年風貌半點。加之有這般取悅人的本事，不應當無人為之贖身，不僅如此，怕是有無數人爭前恐后地為之贖身呢。

琵琶女眼中明顯地閃過一絲驕傲，忽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又不覺神傷道：“當年的確有一群王公貴族想為我贖身，但……我認為他們都是一時興起，曲女嫁入貴門，過了那新鮮勁后，地位兼職豬狗不如。”

徐木牛頗有所感：“的確如此。”

“您能夠收留我，賤奴實在感激不盡！”琵琶女的眼中透露出濃郁的感激之色道，那茶香迎面撲去，便又露出微笑道：“茶好了，公子還請慢用！”

將茶端到石桌之上，徐公子拇指與食指中指捏住茶杯，無名指和小拇指拖着茶杯底。蓋子自然是郵琵琶女揭開。那個瞬間，茶香濃郁到極點，一經掀開，便如同水入油鍋，瞬間炸開，氤氳於虛無的空氣當中。

徐木牛心曠神怡，閉上眼，只是聞着茶香，卻始終不喝。

“公子為何不喝？”琵琶女見其久久不喝，不由皺起眉頭詢問，“難道是怕賤奴在茶里下毒？”

徐木牛睜開眼，識海當中雜念全無，搖頭道：“這茶香當中儘是自然之息，絕沒有半點毒素的味道。”

說罷后，仰頭將杯中熱茶一飲而盡。熱茶入喉，並不灼熱。順着食道而下，整個軀體都彷彿置身於暖洋之中。長舒一口氣，彷彿是白霧一般，猶如飲了一杯極烈的佳酒。

“味道如何？公子。”琵琶女眼中充滿期待之色。

徐公子點頭稱讚道：“雖然這煮茶之術不如我，但比起那些侍奉我的婢女要高明不少。青樓里也教這個？”

琵琶女搖頭道：“我自學的。”

“自學？”徐木牛眼中閃過一絲不信，卻也僅是一瞬間罷了，這世間能人奇士不少，自己勉強算上一個，靖王世子肯定是，琵琶女若是真能夠自學煮茶之術至如今境界，這天賦必然不差。

“我傳你一本書，若是七日之後你沒有半點見解，便不能留在我身邊繼續侍奉。若是能有所悟，那便證明你有資格，可留下來。”

徐木牛將一本沒有半個字的典籍放在石桌之上，琵琶女小心翼翼地將之捧在手中，仔細翻看之後發現沒有一個字，不由向大祭酒投去疑惑的目光，卻見其已經閉眼，繼續冥想。她知道公子不會給自己半點提示，若是想要留下來繼續服侍公子，便一定要有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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