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六章 倉惶北顧
大江對岸，桓溫聞得趙軍大營亂亂鬨哄，忙作一團，頓時警覺起來，不斷派人打探。
至翌日清晨，探子陸續回報：「趙軍一支水軍正在渡江，向我軍奔襲而來。
」桓溫驚愕不已，一時不知趙人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白春秋微微一笑，「大將軍，趙軍班師了。
」桓溫略一遲疑，拍手笑道：「不錯，這支水軍不過佯作攻勢，實則是為掩護趙軍主力回撤。
」隨即有探子飛報：「趙軍留下部分兵馬殿後，主力人馬正在向北撤去。
」桓溫與白春秋相視一笑，即刻命道：「孫將軍，命你速將這支趙國水軍剿滅。
」又道：「范將軍，命你率部馬上渡過江去，追殺趙軍。
」孫天寶、范逍遙二將領命而去。
桓溫沉吟良久，道：「這趙軍忽然退回，不知是何緣故？」白春秋道：「大軍倉促班師，必然是糧草有失。
」桓溫道：「我軍近日並未襲他，何以會失了糧草？」白春秋略一猶豫，道：「如我所料不錯，當是軍中失火燒了糧草。
近期天氣漸冷，夜間尤甚，趙軍多着單衣，焉能忍受？石虎向不體恤下屬，軍士難免自行生火取暖，稍不留神就會引來祝融之禍。
」桓溫聽他說得頭頭是道，笑道：「此中關節，我昨夜想了半宿才想明白，先生竟然能在頃刻之間想明白，看來先生才智過人，本將軍確有不及。
」白春秋哪敢託大，忙道：「大將軍軍務繁重，哪樣功夫琢磨這等小事。
屬下也不過是依照常理胡亂猜測罷了。
」桓溫笑道：「先生多心了。
」說罷徑直去了。
留下他一人在帳中，心中暗道：「非我多心，適才分明是在拿話敲打我。
日後須得謙抑自持，不可鋒芒太露，以致喧賓奪主，惹人嫌忌。
」
桓溫出帳后披掛上馬，直奔江邊渡口，朝對岸舉目遠眺。
但見趙軍已經拔營歸去，雖是後撤，軍陣甚是嚴整，原來后軍作前軍，前軍改後衛，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桓溫不禁道：「石虎能割據一方，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此時那支趙國水軍已經渡江過半，即將衝殺過來。
屬下皆勸桓溫回營，桓溫哈哈笑道：「眾卿不必疑懼，我有孫將軍在，定教這支水軍盡成江中魚鱉。
」言罷果見孫天寶率部迎敵而去，船隊一字排開，人人搭弓張箭，卻見箭頭上俱是火把。
孫天寶命船隊駛近趙軍后，一聲令下，萬箭齊發，頓時將敵方船隻燒起大火，中箭落水者不計其數，趙軍指揮官眼見如此，索性指揮一眾火船直撲孫天寶船隊，意欲同歸於盡。
孫天寶早已料到此着，當即率船隊向大江上游駛去。
趙軍船上早已大火熊熊，兵士又多已死傷，想要逆流而上去追孫天寶，卻哪裏能夠？只見趙軍火船順流漂去，逐漸沉沒在大江之上。
再看范逍遙，率領本部人馬渡江登岸后，直奔趙軍追去。
追了二十里后，與趙軍後衛所部相遇。
范逍遙二話不說，衝上前去一陣廝殺，趙軍後衛原本就是驚弓之鳥，忽被晉軍這麼一衝搖動陣腳，頓成潰敗之勢。
范逍遙瞅准機會，一鼓作氣直殺得這支後衛部隊片甲不留。
待殲滅敵人後，再看趙軍主力早已撤得遠了，范逍遙擔心繼續追殺會中了石虎埋伏，於是見好就收，率部歸回。
趙軍主力一口氣北撤百里，這才驚魂稍定，安營紮寨，暫作休整。
中軍帳內，石虎大罵麾下諸將，又斬了數十名看守糧草營的軍士，心中怒氣猶未見消，沖諸將怒吼：「都滾出去！
滾出去！
」帳內眾人都急忙躲了出去。
片刻后，只見裴君歡笑嘻嘻走了進來，瞧見趙王面色鐵青，氣喘吁吁，於是上前勸道：「大王何必如此憂慮，此次南征又不是全無所獲，這不是抓着宇文迪了么，只要有她在手不就相當于越王寶藏在手？」石虎聞言，面色緩和下來，長嘆一聲，道：「雖如此說，到底是敗北之師吶。
」裴君歡抿嘴一笑，「這是什麼話，不過損失了兩三千兵馬，我軍主力還是完好無損的嘛。
即便是失了糧草，咱們也沒餓着，沿途多抓些兩腳羊不就行了。
漢人殺咱們兩三千人，咱們吃他們一萬人總夠本了罷。
」石虎哈哈大笑，「去取酒來，陪本王痛飲幾杯。
同時也祝柳別離在張閔身邊能套取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裴君歡取來美酒，二人不住痛飲，帳中不時傳出哈哈大笑的聲音。
翌日，趙軍派出數個百人隊，四下尋找附近村莊，凡見到漢人，不問緣由，無分男女，全部抓回。
一日間便抓獲上千人。
胡人稱為兩腳羊，不久便會全部殺死，充作軍糧。
第三日趙軍拔營繼續北歸，沿途不斷派兵四處搜捕漢人。
大軍所過之處，甚於蝗蟲過境。
天可憐見，江北中州無數冤魂都作了胡羯軍糧。
趙軍以此度日，三個月後終於返回趙國。
晉軍營中，孫天寶、范逍遙陸續凱旋歸來，桓溫大擺慶功宴。
眾將賀道：「此次擊退來犯趙軍，大將軍勞苦功高，真乃朝廷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桓溫笑道：「有賴眾卿相助，將士用命，回朝後定會表奏聖上，嘉獎諸位。
」眾人齊聲歡呼：「多謝大將軍。
」軍中大宴三日，全軍上下俱感桓溫之仁。
三日滿后，凱旋迴朝。
聖上聞得桓溫得勝歸來，心中喜憂參半，面上興高采烈，率眾臣工遠出寧安門迎接。
桓溫乘轎來至寧安門，見陛下與眾文武皆在，方才落轎，上前以軍中之禮抱拳躬身參見聖上。
眾臣工見了皆暗暗驚嘆：「大將軍如此倨傲無禮，見了聖上，安敢不拜，只以軍中之禮參見。
」只見聖上忙道：「愛卿破敵有功，快隨朕同輦還朝。
」說著挽了桓溫臂膊，拉他一同上了玉輦，徐徐回宮。
身後眾臣工見了此等情形，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一些忠誠耿直之人更是直言不諱，「此人飛揚跋扈，目無君上，日後必有災殃。
」「我看又是一個曹阿瞞。
」「朝政倘若落入女干臣之手，則社稷危矣。
」眾人竊竊私語之際，只聽一人高聲道：「諸位同僚，聖駕已經走遠了。
」眾人方才回過神來，紛紛笑道：「我等一時糊塗，竟忘了跟隨聖駕，死罪死罪。
多謝司徒提醒大家。
」謝安笑道：「諸位大人，請罷。
」眾臣僚皆道：「還是司徒大人先請，我等隨後。
」謝安微微一笑，率眾臣工大步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