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你了

拜託你了

走出卧室,唐郁白站在院子裏。

狐狸般嫵媚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着微光,目光十分平靜。

付小雪渾身僵硬。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事情辦好了?”

“差不多吧,不用擔心。你眼睛怎麼樣,好了嗎?”

“快好全了,還有一點模糊,刷手機久了有點澀。”

“別老看手機。”他皺眉,“實在無聊就聽聽說書,不是有你喜歡的小說連載嗎。”

“我……”付小雪的一顆心沉沉地綴着,想問他,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唐郁白,我和你是一國的,你媽媽的案子只要能做的我都會做,只要我能幫的都會幫。只要你說一聲。”

“好。”他微笑,目光平和。

他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或者,他並不在乎。

他的目光膠在她臉上,認真的目光像是要記住她。又像怕忘記她。姐姐的話在心頭滾過,除了交給警察之外的復仇方法,玉石俱焚的方法,被仇恨燒成灰燼的方法。

她快要失去他了。

那一刻,雙腿自己動起來,她快步上前,張開雙臂摟住唐郁白。對方身體一震,呼吸也抖了抖,卻沒把她推開。

跑在腦子之前,總是心先行動。

學不乖。也學不會,如果從容的前提是冷眼旁觀,那她寧願在這一刻狼狽不堪。

顧之周生日那天是這樣。

被方旭川威脅,撲向雨夜的山林也是這樣。

現在,還是這樣。

她的手臂收緊。

那是個很輕又很沉重的擁抱,付小雪將頭靠在他肩上,臉頰貼着外套上的紋路,聞着他髮絲里淡然的、透露着一絲疲倦的氣息,又想起那天晚上,隔着半張桌子他呆愕的樣子。那晚的約會沒人再提起,那個脫口而出的問題至今還懸在空中,沒有答案。可她不需要去確認了,現在的他是不自由的,連着他愛別人的心都不完整,深埋在名為仇恨的灰燼里。

抱着他的時候,她感覺到孤獨。

不被接納,不被需要,卻又無法置身事外的孤獨。

付小雪伸出手,大着膽子在他頭髮上輕輕撫摸了一下,這件事她很早就想做了。髮絲出乎意料地柔軟,很光滑,像只彆扭又聽話的大狗狗。

“對不起。”她小聲說。

唐郁白一怔。

放在她腰上的右手,緩緩收緊,直到兩個人緊緊相擁。

幾天後。

下午五點。

天公作美,唐郁白一早有事出去,付小雪洗了個澡,像只老鼠一樣小心地開始準備。

付雲姝寄到學校的是一張房卡和一套衣服,由劉亦樂代收,房卡來自寧晉酒店,衣物是鵝黃色的長款毛衣和連衣裙。S號。付小雪把衣服塞進包里,手機充好電,房卡貼身放在毛衣內兜,穿上鞋,推門。

沒推開。

再推。

咦?

付小雪低頭摸索了一陣,又用身體側面撞了撞門框——好像從外面鎖住了。

一個高瘦的影子射在玻璃上。熟悉的聲音傳來:“鎖了,別忙了。”

“唐郁白?”她很震驚,“你不說去運河拍賣會嗎?”

“周五才有拍賣,今天周三。”

“那你鎖門幹嘛?快打開,我有事出去!”她着急看錶。

趕到酒店最快也要四十分鐘,不能耽擱。

“去見付雲姝?”他問。

付小雪用力扒門的手一抖,故作鎮定:“我又不知道我姐姐在哪兒,我去找劉亦樂。”

“你今天在家裏獃著,哪兒也不許去。”

他的聲音冷硬,再次確認門已經鎖好了。這才轉身離開四合院。

付小雪心裏一陣陣火氣上涌,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哪能被他攔在這裏?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從廁所拿出金屬馬桶刷,手裏顛顛,極沉。

“對不住了。”她咬牙,心一橫,用金屬的那頭往玻璃上砸去。

為保持四合院的原樣,唐郁白幾乎沒在外觀上做改動,門的木頭是老松木,玻璃透光性很好。付小雪一鑿子下去,玻璃應聲而碎,門欄上的八仙雕花吭地一響,張果老的頭笑嘻嘻地飛了出去。

她小心清理掉碎片,從破洞裏伸胳膊出去摸。摸到門外側的插銷,一拉。

開了!

付小雪趕緊提起包,打車前往寧晉酒店。

六點十分。

付雲姝悠閑地坐在酒店大廳最深處,姿態閑適,桌前擺了比腦袋還高的果盤,五顏六色十分豪華。這人未免也太淡定了,所有人都以為她身入險境的當口,她還在用銀叉挑水果吃。

付小雪一路從停車的地方跑進來,剛進門就來回搖腦袋,門童打量她兩眼。問:“女士,請問您……”

“我找她!”付小雪立刻用手指向遠方。

付雲姝從報紙上抬起頭,抿抿嘴,沖她招手示意。

“果盤幫我換一個吧,草莓太酸,藍莓不夠新鮮。”付雲姝說。

大堂經理趕緊屁顛屁顛地跑過去。

付小雪臉色蒼白,慢吞吞地站到她面前:“我來了。”

她一揚下巴:“坐。東西都帶了嗎?”

“帶了,衣服在包里,房卡我貼身帶的。”

“晚上八點前把這個背熟,然後換好衣服,用我給你的房卡去酒店頂層的2786號房。”她從背包里掏出兩張紙,打印好的,散發著油墨香味。

付小雪粗粗看兩眼:“這什麼?”

“劇本。”

“劇本?”

“你聽好,把我帶到這裏的是唐郁白的舅舅,唐正樺。他向我求一個答案。相對的,我也同樣需要他回答一個問題。按我寫的劇本行動,按我說的做,然後把全程對話都錄下來,這樣真相才會大白。”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

付小雪定定地看着姐姐。半晌。把文件推回去:“你不解釋清楚,我不能做。”

付雲姝輕輕一訕。她歪頭看她,眼中卻沒笑意:“怕我害你?”

“你回來之後,好像一潭死水被激活一樣,我和唐郁白認識。我給他打工,一起查唐阿姨的案子,也發現過很多線索,聽到過很多……真相。”付小雪聲音很輕,“一開始,我以為孤兒院院長是兇手,方旭川綁架我后,我又以為他是兇手,現在你要我來調查唐正樺,我又覺得他是兇手,但光以為是不夠的。”

付雲姝的眼神落在妹妹臉上,聽着她的敘述,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

“那我呢?”她問。

那我呢?

我這個拋下家人,自私任性,無惡不作的姐姐。你是否也認為,我是殺唐郁白母親的兇手?

付小雪飛快搖頭:“我從不覺得你是兇手,一秒鐘都沒有。”她灼灼地看她,“但你欠唐郁白一個答案,我們都欠他一個答案,這也是你來這兒的目的。不是嗎?”

姐妹的目光撞在一起。

付雲姝先移開了視線。

“你確實長大了。”她喃喃。

“什麼?”沒聽清。

果盤這時候換上來,草莓又紅又大,藍莓紫中透着藍色,表皮還結着露珠。付雲姝拿起一顆草莓,塞進付小雪嘴裏。

“吃你的吧。”

付雲姝盡量精鍊語言,說清來龍去脈,用了整整半小時。

付小雪眼珠子快要脫框,砸在桌上像彈彈球那樣滾遠了。

“你是說……”

“對,這就是當年唐母案的真相。可這些話從我嘴裏說出來,他一定不會相信。”

付小雪瞥她一眼。

還不是因為你曾經騙過他……

付雲姝咳嗽一聲。

“唐正樺畢竟是有頭臉的人物。既然他不動我,就不會為難你,你放心去,我會一直在酒店裏等你。”

付小雪點點頭:“這個我倒不怕,但你確定他會說出真相?”

“今天是唐婉如的忌日,六,不,將近七年前的今天,我目擊了她的死亡,開始長達六年的逃亡生活。”付雲姝的目光落向窗外,看干禿的樹榦上綻出的新芽,輕聲說,“我不是個喜歡後悔的人,但若人生能再重來,我絕不會帶着玉鐲逃走,我從沒想毀掉他的人生。”她望着妹妹,視線深沉,“雖然我不具備你的能力,但即使沒有異能,你也比我更適合做這件事。”

她低下頭,將手放在膝蓋上。

“拜託你了。”

付小雪輕輕一震。

過了會兒,她抿抿嘴,堅定地說:“知道了,姐姐。”

很不自然地,付雲姝別開目光,忽然,她臉色一沉。

“怎麼了?”

付雲姝上半身從沙發上抬起,目光炯炯:“我好像看見唐郁白了,他應該是跟蹤你來的。”

晚上七點。

付小雪提着裝衣物的袋子,臉色慘白地跑上三樓。

她也看見了那個疑似唐郁白的背影,可對方腳步出奇地快,剛拐過彎就跟丟了。她靠在牆邊,驚疑不動,掏出手機想給唐郁白打電話,又一想,萬一自己誤會了,不就暴露了今天晚上的事情?

應該不至於吧,以唐少爺那個體能,也跑不了這麼快。

她又在走廊兩側找了找,毫無頭緒,只好去衛生間換衣服,摘掉隱形眼鏡,準備抵達前往頂層的電梯間。電梯直通客房,需要刷特定的房卡才能啟動。

“叮——”地一聲。

金屬門向兩邊分開,裏面已經站了一個人。

唐郁白穿一身西裝,從領帶到皮鞋都是黑的,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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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少女與王子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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