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和古董是不同的東西

骨灰和古董是不同的東西

此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付小雪要收回成為bestfriend的話。

反正在四合院裏打工沒工資,活也不多,付小雪沒課的時候就過來坐一整天,自己收拾出一張檀木桌,趴在上面吃魚皮花生、玩電腦。

付小雪喜歡這個四合院,幽靜雅緻、冬暖夏涼,而且唐郁白坐在窗前喝茶的樣子,怎麼看都是很養眼的。

這天,付小雪閑得無聊了,問:“老闆,其它房間幹什麼用的?我能去看看嗎?”

唐郁白把四合院裏的正房當作書房用,平時在這裏喝茶看書,院子用來給快遞員包裝貨物,其餘的房間門都掩着,看起來很神秘。

“易碎畏光的古董,很名貴,碰壞了賠不起。”唐郁白回答。

付小雪:“沒事兒,你不名貴的東西我碰壞了也賠不起。”

唐郁白在翻書,眼帘微垂,逆着光的睫毛像金色的細線,隨着緩慢的眨眼輕輕顫動。

他的藏書尤其多,雜亂地堆在書桌兩旁,大部分是文玩鑒賞的,還有好多史書和外文書,反正付小雪沒興趣。

唐郁白頭也不抬,淡淡地說:“想去就去吧。”

這麼輕易答應,付小雪反而沒興趣了。

她揣着手機,站在院子中央伸了個懶腰,又晃到東西廂房隔着窗子看了眼,只能看到大傢具黑漆漆的影子。外賣還有二十分鐘才到呢,實在沒事幹,她忽然想起,之前那篇帖子是不是沒看完?

關於唐少爺腿長兩米的那篇?

和唐郁白認識雖然不久,但確實沒聽過他談起過身世,包括他有什麼朋友、在哪兒上學、為什麼要守着一屋子古董再用低價賣出去,付小雪一無所知。

她翻出帖子繼續往下看。今天網好,挺順溜。

上回說到唐少爺是國際知名企業的繼承人,下帖就開始扒身世,什麼三歲父親去世,五歲母親被謀殺,還有個迪士尼風格的邪惡舅舅,燒他糧草斷他後路。付小雪慢慢往下讀,帖子裏唐少爺也住在四合院,景物描寫詳細,有些細節很眼熟。

比如院子中央有棵一人粗的梧桐樹,比如西廂房的窗子有一扇破過,後來換成了不同顏色的玻璃。比如正房前的青石地板有一塊略有凹陷,長時間放過什麼重物,壓塌了。

也太像了吧?

付小雪瞥了眼書房,老闆還在看書。

她吸了口氣,視線越過書房,投向從沒去過的後院。上次她打掃衛生,想去清清落葉,唐郁白攔着沒讓她過去。

明顯……有問題。

付小雪躡手躡腳地往後院摸索時,唐郁白恰好從書本中抬頭,視線落在她弓着的後背上,晦暗不明。

後院十分荒僻,人聲傳不進來,一群螞蟻在草叢中蠶食一隻白色的蛾子,黑黑白白的有些瘮人。院子深處有個后罩房,孤單地立在那裏,門檻窗台上全是灰,門上的銅鎖都生鏽了。

付小雪有點後悔,大中午的發什麼神經。放着五顆星的餛燉不吃,來這兒吹風吃灰。

一陣穿堂風掠過窄院,付小雪身側的窗戶晃了晃,鬆開一條縫。門鎖了,但窗戶沒鎖,一絲光透過縫隙,落在空曠的房間中央。

付小雪側過身,往裏瞧。

房裏幾乎是空的,只有一個柜子。

柜子上並排放了兩隻小盒子,顏色烏黑,造型特殊。許久沒人碰過,盒子上的照片落了灰,看不清楚。

這東西付小雪認識。十歲那年,母親病逝,她連續幾天哭得暈厥,被強制送回家裏休息。半夜,父親回到家,紅着眼眶,帶回來的就是這東西。

“小雪,媽媽不會回來了。”父親說。

付小雪的汗毛一根根炸起來。

她往後踉蹌一步,後背撞在牆上,手腳冰涼。

柜子上放的,是骨灰盒。

十月的秋天,天還未大涼,付小雪卻冷得直打哆嗦。她飛快地把被風吹開的窗戶闔上,又潦草地把留在灰上的指印用袖子抹掉,跑回書房要求早退。

唐郁白專心看書,頭都沒抬,只動了動下巴。

付小雪心跳如鼓,走出院門,還不忘回頭看看,生怕被唐郁白髮現異樣。其實有什麼可慌的?誰家還沒幾個去世的親人?但結合唐郁白詭異的生活方式,再加上天涯上那篇“三歲沒爸,五歲死媽”的帖子,茶餘飯後的八卦里,反而透出點撲朔迷離的真。

付小雪腦子一貫不好使,她覺得害怕,就跑了。

跑了兩三天,發現完全沒人惦記。唐郁白該賣古董賣古董,該喝茶喝茶,剛加的微信頭像被刷到三屏之外,完全沒想起她來。

付小雪的好奇心被勾着,實在無心學業。

“老闆,我問你一個問題啊,你千萬別生氣。”

對方正在輸入……

這麼快?!

“一小時后,帝凡商場見。”

“現在?這麼急?”

“不方便?”

三個字,一股完全沒逼你卻又絕對在逼你的氣質。

“方便方便,我能問一句為什麼嗎?”

“目的地比較特殊,先給你換身衣服。”

一小時后,唐郁白站在整個Y市最貴最豪華的商場樓下,burberry外套的大衣領隨風翻飛,襯衫挺括,頭髮梳得一絲不亂,不知道用了什麼髮膠。

付小雪“嗖”地從身後跳出來:“BOSS早!您忠實的馬仔前來報到!”

唐郁白掃了她身上的T恤熱褲,朝商場正門一抬下巴。

“走吧。”

付小雪的父親是小學老師,經濟條件本來就很普通,再加上付小雪從來沒有存錢的意識,芳齡19依舊是個窮光蛋。聽同學說過,帝凡商場裏一杯咖啡一百五,最便宜的水也是西班牙的山泉氣泡水。

付小雪平時都不靠近帝凡大廈,覺得那裏有塊結界,能自動把窮人彈飛。

只見自動門朝兩邊分開,一股高端奢侈品的香味兒撲面而來,唐郁白走姿風騷地穿堂而過,下巴極昂,腿極長,氣質完美地與櫥窗里打馬球少年的掛畫融合在一起。

賣化妝品的櫃姐端着亮閃閃的瓶子,笑容滿面地上前請付小雪試香。付小雪伸出脖子,讓她噴了一下,瞬間覺得自己就是花仙子轉世。

唐郁白腳步未停,從商場正中央穿過,出門,一拐彎,迎面一條標準的夜市小巷子。

付小雪愣住。

唐郁白眼神挑剔,表情嫌棄,找出地攤上最土的一套衣褲,開口:“兩件一起,一百五吧。”

付小雪被塞進布簾后換衣服,一照鏡子,哇,堪稱書獃子史詩級橙裝,大街上一亮相,所有小混混都趕着來欺負。

她那點好不容易沾上的高級香水味,也敗在衣服的劣質染料下。

唐郁白表示滿意:“我們要見的都是老年人,穿得保守點。”

付小雪快氣炸了。

你身上三千塊的褲子多襯屁股,心裏沒點數嗎!

兩人的目的地是一棟三層老建築,屋齡怕不是有一百多年,朝西的牆面縱橫着三米多高的爬山虎,整面牆有股土氣的綠油油。

牆上拉一橫幅——第八屆Y市古董收藏交流會,旨在豐富老年人的文娛生活,促進老年人健康社交,為構建和諧退休生活做出貢獻。

與會者平均年齡六十歲。付小雪抬起手,繫上為了保留最後一絲時尚感而沒扣的扣子。

會議室里哄哄鬧鬧的,人還挺多。付小雪剛簽完到,耳朵邊冷不丁聽見唐郁白說:“把墨鏡摘下來。”

“幹嗎?”

“室內戴墨鏡太突兀,惹眼。”唐郁白聲線低沉,“今天有樁買賣,不要引人注意。”

唐郁白平時說話涼薄,很沒人味兒,像一塊冰一塊冰丟進耳朵里,硬邦邦冷颼颼的。

這會兒低沉了嗓子,距離又近,聲線里某種誘人的東西忽然被放大了,令人浮想聯翩。

付小雪一縮脖子:“你要我死啊?這麼多人,我怎麼摘?”

“跟在我後面,不用怕。”

付小雪直搖頭:“不行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唐郁白驀地眯起眼睛。他那雙鳳眼的線條本就悠揚,隨神情一抖,像只狡猾的狐狸。

唐郁白的雙唇搓圓了,潔白的牙齒微張,顯然就要吐出一個“顧”字。

付小雪的心咚咚直跳,豎起耳朵——顧什麼?

“雇你的人是我,隨時可以開除。”

靠!還有這種操作?

付小雪恨得牙痒痒,不過說實話,佔據整張臉百分之四十的墨鏡確實扎眼,已經有老太太在猜測她是不是瞎的了。

“沒事的。”唐郁白說。

付小雪深呼吸幾次,才勉為其難地摘下墨鏡,緊緊攥在手裏。

失去防護的瞬間,她縮在唐郁白身後,像只被路燈照見的鹿,不敢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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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少女與王子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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