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差事

得差事

天水門內門。

當日去柳家村選拔雜役弟子的那名女修,此刻正沿着亭台樓閣內蜿蜒的迴廊快步而行,一路上不斷有內門弟子與她錯身而過,都紛紛駐足向她行禮,而她只是微微頷首,腳下不停。

直到行至一座四角垂着淡藍色鮫綃風簾、正傳出悠揚琴音的三層寶月樓前,她才停住身形,畢恭畢敬地對着寶月樓作揖行禮,口中稱道:“師尊,徒兒回來了。”

樓中琴音為之一頓,片刻后,一道柔和聲音自樓內傳出,“月兒回來了,可將那孩子帶回來了?”

“回稟師尊,徒兒幸不辱命。”

女修抬起臉來,“身具水木金三靈根,眼下有硃砂痣,這孩子名為柳墨,與師尊當時吩咐的分毫不差,現在人已經暫時安排在外門了。”

“柳墨,原來這孩子是叫這名字。”

那柔和女聲中彷彿夾雜着一絲輕嘆,“罷了,你去安排活計的掌事那裏,叫他將人安排到鎖雲居,餘下的,就看他個人的緣法了。”

“師尊不打算收他入門下嗎?”

女修目中露出一絲詫異,原本看師尊特意插手此次雜役選拔一事,還暗地裏囑咐了自己那麼多事情,還以為這名為柳墨的小傢伙是合了師尊眼緣,自己要添個小師弟呢。

“呵。”

女子一聲輕笑,內中頗有幾分複雜意味,“此子,與本君無緣。”

聽師尊如此說,女修也不敢再多問,行了禮便退下,只在心裏嘀咕一句,三靈根的資質已經算不差了,若是柳墨那孩子悟性夠,成就大道也不是難事,想不到師尊特意將人尋來,竟是把他安排到鎖雲居去了……

一想到鎖雲居里關着的那個人,女修不由打了個冷戰,嘖嘖,這哪裏是合了眼緣,分明是跟師尊有仇才對。

身在雜役弟子居所的韓情,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給定下了去處,正慢條斯理整理剛剛穿上身的雜役弟子服。

天水門從上到下服飾都以藍色為基調,從深藍色的雜役弟子棉布粗衣,到水藍色外門弟子服、淺藍色內門弟子服,乃至於天藍色長老服飾,走到哪兒都能看到一片深深淺淺的藍色,倒也算養眼。

綁緊袖口,再把剛發下來的腰牌系好,韓情邁步離開小院,徑直衝着專門給雜役派活的役事堂走去。

初級雜役弟子對活計沒有選擇權,役事堂派下來什麼活,他就要幹什麼活,雖然柳城德說過會幫他打招呼,但韓情這會兒身上一窮二白,沒什麼東西能用來“孝敬”負責派活的人,所以對能分到什麼樣的活計,他沒抱太大期望。

役事堂位於雜役居所最東頭,是一座二層閣樓,大掌事一般都在二樓處理事務,一樓則是各個等階雜役領取活計的大廳。

韓情來到役事堂前,就看到一層大廳內擺放着三長溜木質桌椅,每一溜桌子最前面一張上各自擺着一個牌子,分別書寫着“高階、中階、初階”三組字樣,負責派活的管事們坐在桌子后,雜役們則按照自己的品級,分別找對應的管事去簽到領活。

韓情走向標着“初階”的那一溜桌子,朝着桌子內側管事先行一禮,“請管事安。”

坐在裏面的管事聞聲掀了掀眼皮,打量了韓情一眼,嘴唇蠕動兩下,聲音好似從嗓子眼裏擠出來般無精打采,“新來的?叫什麼名字?”

“弟子柳墨,正是昨日新來的雜役。”

韓情垂首答道,卻沒看見這名管事在聽到他名字后,眼中乍然閃過的一道精光。

“柳墨啊,我先看看腰牌。”

那管事聲音依舊懶洋洋的,原本快要翹上天去的二郎腿卻放了下來,身子也微微向前傾,伸出一隻手,等着韓情遞上腰牌。

“是。”

韓情摘下腰牌遞過去,只見對方拿着腰牌翻來覆去看了看,隨即咧嘴一笑,“腰牌沒問題,你小子有造化啊,今兒個起,就去鎖雲居伺候上仙吧。”

說完,那管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牌,連韓情的腰牌一起丟回給他,“拿着這玉牌進內門,自然有人帶你去鎖雲居。”

韓情本以為對方說的這個有造化,是指柳城德幫他暗地裏說好話,結果一抬眼就看到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嘲笑神色,頓時心中一怔——看起來,這貌似不是什麼好活計啊……

“多謝管事。”

不管心中有再多疑問,以韓情現在的身份是不能隨意開口問詢的,只能接好玉牌跟腰牌,鞠了個躬退出役事堂。

雜役弟子一旦接到派來的活計,就必須立刻前往,斷沒個拖上一兩天再去的說法,韓情雖然覺察到事情不太對勁,可也沒別的法子拖延,只能捏着玉牌往內門走去。

剛走進內門範圍,就有兩名身着淺藍色內門弟子服的築基期男弟子迎面走來。

“來人止步。”

其中一人率先開口,韓情連忙站住,朝那二人行了個禮,“小子見過二位仙長。”

“雜役弟子無故不得進出內門,你孤身來此,可有憑證?”

那人面無表情開口問詢道。

“有。”

韓情連忙把管事給的玉牌跟自己的身份木牌一起遞了上去,“小子昨日剛入山門,今日管事派了個差事,叫小子來內門聽候差遣,憑證在此,還請仙長查驗。”

另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的弟子接過玉牌去,用靈識查看了一番,才沖此前那人微一頷首,示意玉牌跟身份木牌都無問題。

“哦,昨個兒剛來就能派遣到內門,小子運氣不錯啊。”

知道來人身份沒問題,之前那人語氣輕鬆了幾分,“說罷,你分到什麼活了,我領你過去。”

“回稟仙師,小的被分到鎖雲居,去伺候裏面居住的上仙。”

韓情一邊回答,一邊暗地裏留神觀察對面兩人神色,果不其然,對方聽到他說出“鎖雲居”的時候,臉上齊齊一愣,顯然十分詫異,不過他二人很快就將這份詫異收攏起來,只是看向韓情的眼神不約而同帶上了一絲憐憫。

“咳……原來是鎖雲居,那個,你小子好好乾,雲疏真君必然不會虧待與你,隨我來吧,我帶你前往鎖雲居。”

那人乾笑兩聲,轉身在前面引路,韓情不敢耽擱,沖留下那人施了一禮便急忙跟上,同時心裏暗中思量,剛才那人的話中沒有透露太多訊息,只提到了一個稱號——“雲疏真君”,既被稱為真君,必然是金丹期修士,或許是這名真君脾性古怪,難以伺候?

韓情在心底默默苦笑,原以為以低階雜役弟子的身份,能伺候個築基期修士就算頂了天,沒料想直接給他丟過個金丹期真君來,這算不算撞大運?

“這便到了。”

兩人七扭八拐走了足有半個時辰,領路那人才在一條綠蔭蔥蘢的羊腸小道前停下腳步,回頭看過來,“雲疏真君不喜外人隨意攪擾,我就不領你進去了,你沿着這條小路走到頭就是,鎖雲居分內外兩進,雲疏真君平日裏都待在內院,輕易不會出來,你既然是伺候真君的,就不要回雜役弟子居所了,免得真君有事吩咐時你卻不在,外院靠近院門的位置有一處小屋,你住在那裏即可,裏面生活用具一應俱全,倒是不必擔心。”

“多謝仙師提點,只是小子還有一事不明。”

韓情聽那弟子吩咐了半天,都未曾提及三餐一事,且看他那意思,自己以後無事也不能離開鎖雲居,柳墨這具身體尚未辟穀,不吃飯豈不是要活活餓死?沒奈何,他只能開口相問,“不知小子此後一日三餐如何解決?”

那弟子聞言忽然笑了笑,“忘了你才剛來,竟沒跟你說這個,雲疏真君他未曾辟穀,鎖雲居里都是自行開火,每月初一十五自有人將食材送來,廚房內外院皆有,你用外院的廚房自行做飯即可。”

說完,那弟子也不多做停留,轉身快步離開,彷彿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他一般,直把韓情一顆心弄得七上八下,搞不懂這雲疏真君到底是什麼做派,竟叫內門弟子都如此忌憚。

如果可以,韓情實在很想跟着帶路那人一起跑走,可惜這種事也只能想想,人都已經到這兒了,他只能硬着頭皮放輕腳步,一步一挪地朝鎖雲居走去。

然而走着走着,他心中卻籠上一抹說不出道不明的違和感來。

小道兩旁,種滿了韻棠子,此時已經到了掛果的時節,枝椏間高低錯落掛着一串串珍珠大小的紫色果實,散發出清甜的香氣,樹下則隨處可見螢蝶草,五顏六色蝴蝶狀的小花隨風搖曳。

韻棠子也好,螢蝶草也好,在修真界基本相當於野花野果,稀鬆平常得很,別說金丹期修士,就連練氣期小修士都沒幾個願意種它們的,除了一個人。

沒錯,那個人就是韓情。

當年在樹居,韓情種了好幾棵韻棠子,還有一大片的螢蝶草,原因無他,無非是這兩樣植物生命力頑強,放那裏幾年不管也不會死。

如今看到這一大片熟悉的花草樹木,韓情一陣恍惚,彷彿此時自己正要前往的不是什麼鎖雲居,而是當年的樹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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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師不滅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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