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宗門
村裡符合年齡的孩子不少，但能符合條件的卻不多，整個選拔過程不到一刻鐘就結束了，除了柳欣跟韓情，另有四名孩童入選，女修士給六名新晉雜役弟子留了一炷香時分與家人告別，落選的孩子與家人滿臉失落退到一邊暫且不提，那些入選了的人家已經滿臉喜色迎了上來，紛紛將準備好的行禮塞入孩子們手中，溫言細語千萬叮嚀，就連韓情都被老村長拉了過去，往手裏塞了個沉甸甸的藍布包袱。
“墨娃，我就知道，柳夫子那般鍾靈毓秀的人物，生不出個孬種，進了仙門要好好乾，不要惦記村裡，入仙門的弟子不是每年都能回家的，到了清明，記得在那邊給你爹娘燒紙……”
老村長說著眼眶有點泛紅，韓情雖不是柳墨，可看到老村長眼中殷殷關切，心頭終究一暖，捏着包袱點點頭，也不多說，只一口口應着知道了。
一炷香時分眨眼而過，六個孩子各自提着包袱回到修士身邊站好，女修揮手祭出一艘靈舟，引着孩子們一一入內，而後法訣一掐，靈舟騰空飛起，如來時一般，帶着一道耀目金光飛馳而去。
三名修士一上了船就開始盤坐調息，韓情緊挨着柳欣，跟另外五個孩子一起縮坐在角落，偶爾用餘光看去，能清楚看到小姑娘眼底閃爍着的迷茫與緊張，就算性格再要強，終歸是第一次離開家門，看着她這副模樣，韓情就忍不住想起當年自己第一次被拖去乘雲宗時的情景，可嘆世易時移，自己早已不是當初那一臉懵懂天真的孩童，而當日那溫柔撫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也早早化作泥中枯骨。
想起過往種種，陸子涵的身影也難免自腦海中浮現出來，韓情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心底暗道罷了罷了，多想無益，總歸現在自己換了身皮囊，陸子涵就算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一眼就把自己認出來，更何況，自己此去是要做山門雜役，跟陸子涵這種門中精英弟子是不會有什麼交集的。
靈舟載着九人一路飛越山川城鎮，兩個多時辰過後才落回地面，原來是已經到了天水門山門外圍，這山門中有護山大陣運轉，若無通行令牌，飛行法器不得隨意在陣內飛行，那三名修士將韓情等人放在山門外便自行御劍而去，另有一名中年人迎過來，着手將六人接到雜役居住的地方去。
“你們就是柳家村新選來的雜役弟子吧，好傢夥，一次來六個，可給咱村裡掙臉了！”
中年男人有着一副黑里泛紅的憨厚相貌，看起來親切得很，身上有着隱隱的靈力波動，韓情判斷對方大約是練氣兩層修為，且聽對方話里意思，恐怕也是柳家村裡選過來的雜役弟子，算得上是六人直屬的前輩了。
果不其然，韓情這邊剛想完，就聽到柳欣滿含驚喜地開口：“我們正是柳家村的，難道大叔你也是？聽我爺爺說，十年來除了我們這些人，之前只有三叔祖家的小兒子柳城德被選入山門過，你是阿德叔吧！”
“沒錯，我就是柳城德，丫頭，你是二叔家裏的欣丫對不？”
中年漢子微笑着拍了拍柳欣的腦袋，“我離家入仙門那會子，你還跑不利索要叫你娘抱着來回走呢，一眨眼十年過去，現在你也成大丫頭了——好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先隨我來吧。”
柳家村中統共不足二百戶，在場的孩子彼此間大多沾親帶故，此時見到接引人竟是同村出身，各個露出欣喜神色來，韓情心裏暗暗慶幸原主性子憨傻，這會子只要悶頭跟在眾人後面走就是了。
雜役弟子的居所位於山門最外圍的山腳下，俱都是規規整整的四方小院，每個小院裏有四間屋子，男女雜役分開居住，柳城德先把柳欣安置下，才帶着剩下五人來到男雜役居所，那四個孩童彼此熟識，自然而然被安排到了一戶小院中，單留下了韓情一人。
“墨小子，就剩你一個了。”
柳城德已經從柳欣口中得知了韓情的身份，當年他也曾在柳夫子手底下讀過書，而今看着眼前神情木訥的清瘦小子，眼神里透出一絲憐憫，語氣也不自覺柔和幾分，“其他雜役弟子院子裏倒是有幾處有空房間的，不過我看你這性子，不如找處清凈院子落腳，我知道有個院子，裏面三間屋子被當做了雜物間，只有一處空房，你要不要去那裏住？”
“多謝阿德叔。”
對於柳城德的好意，韓情欣然接受，剛好他也不想跟其他雜役弟子擠做一處，“就聽阿德叔安排了。”
“這有什麼好謝的。”
柳城德笑着擺擺手，轉身朝那處閑置院子走去，“隨我來吧。”
韓情安靜地跟在柳城德身後，放輕步伐穿過院落間的羊腸小道，夜幕初降，不少院子裏亮起昏黃的燈光，隱隱有人語聲隨夜風傳來，入目皆是一派祥和景象。
“咱們當雜役的，一般就是幹些伺候外門仙師的活計，清潔院落、伺候外門弟子飼養的靈獸靈植一類，大多是輕鬆活計，偶爾有運氣好些的，得了仙師們的賞賜修為提高，還能跟外門仙師們一起領靈石礦上的活計，那可是個肥差，幹上一兩年，就夠家裏人富貴榮華三代了。”
一路走，柳城德一路單獨跟韓情解說著雜役弟子平日裏要做的事情，“你不善與人交往，欣丫頭方才雖然沒開口，可我看得出她挺不放心你的，回頭我會跟安排活計的掌事那裏打個招呼，叫他盡量挑脾性好的仙師手下活計來派給你，總之你記住一句話，老老實實幹活，不該看的不去看，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聽的不能聽。”
“多謝阿德叔，我記住了。”
韓情悶頭應下，雜役弟子在仙門中是地位最低下的存在，這柳城德給的規勸倒是實在得很。
“好了，這個小院就是了。”
柳城德停下腳步，抬手往前一指，韓情順勢看去，眼前這小院看起來跟別處也沒什麼不同，只不過內中沒有住人，所以沒有燈光，看起來寂寥凄清一些。
“咱們雜役住的地方沒有除塵陣，長久不住人，要打掃一下的。”
柳城德走向空着的那間屋子，一推門就落下一大片灰塵，他抬手扇了扇，率先進屋找出火摺子將油燈點亮，“燈油火摺子和打掃工具都在牆邊的五斗櫥里，被褥在床頭木櫃中，今兒個晚了，你先將就一晚，明天把被褥拿到院中晾曬一下，睡得舒服些。”
說完，柳城德又把食堂位置跟開飯時間交代了一番，“今日除了你們，一共還有十二批雜役弟子被選入山門，飯堂那裏是留着飯的，你收拾好了自己過去吃就行了，不過以後可別錯過飯點，不然只能自己隨便對付對付了。”
“嗯，我知道了。”
韓情連連點頭，“阿德叔你去忙吧，我收拾下屋子就去吃飯。”
“好，你們的雜役服跟身份木牌明天會有人送來，再有什麼事兒不懂的，就去南十衚衕二院找我。”
柳城德笑着拍拍韓情的腦袋，轉身離開了。
終於回歸一個人的狀態，韓情輕輕舒了口氣，抬眼打量了打量這間陳設簡陋的小屋，一張木板床，一張四方桌，一個木凳，南牆邊立着五斗櫥，床頭隔着一個大木櫃，這就是房間內全部家什。
小屋坐南朝北，一天當中大部分時間都不會太敞亮，到了陰雨季節還會返潮，恐怕就是這個原因，叫當初放置雜物的人放棄了這間屋子，倒是叫韓情撿了個便宜。
房間不大，打掃起來也不費事，只用了一炷香時分，韓情就把小屋裏面洒掃乾淨，又到院中井裏打水洗了把臉，一轉身就朝飯堂走去。
從重生到這會兒，折騰了大半天，韓情粒米未進，肚子早就餓癟了，天水門雜役食堂此刻果然還亮着燈火，走進去就看到一個中年婦女正往外端包子。
“小傢伙，是今天剛來的雜役吧。”
看到韓情走進來，那婦女笑着開口，“看你可面生呢。”
“回前輩，小子正是今天剛來的。”
韓情不太適應這種來自於陌生人的熱情，半垂着頭應道，“剛收拾好房間，來這裏領飯。”
“哈哈，叫什麼前輩，喊我鍾嬸兒就是了，看來還是個靦腆小子。”
中年婦女笑聲爽朗，拿起油紙包了四個大包子遞到韓情面前，“喏，拿回去吃吧，今天仙門招新，上頭特意給發下來不少斑鬣豬肉，包的包子可香！”
“謝謝鍾嬸兒。”
韓情露出個靦腆笑容來，點頭道謝後接過包子離開了食堂。
啃完包子洗漱一下，韓情熄了燈火，合衣躺在散發著少許霉味的被褥中，翻來覆去久久無法入睡，服下散魂丹的那一刻，他本已經做好了萬事皆休的準備，誰能想到一閉眼一睜眼，老天爺又施捨了一輩子。
血仇已報，情債也勉強算是隨着死亡而煙消雲散，這賺來的一輩子要怎麼活，韓情覺得他應該好好盤算盤算。
天水門即為當今修仙界三大門派之一，其門派底蘊自是極為豐厚的，縱使身為雜役弟子，獲取資源的途徑也比尋常小修仙世家來的要多，原主柳墨是三靈根，資質也不算太差，再加上韓情上一輩子的修鍊經驗，這輩子別的不說，混個真君老祖什麼的噹噹還不算是難事兒，這麼想來，進了天水門也不算什麼壞事，只要避開陸子涵……
想到這兒，韓情嘴角勾了勾，罷了，既來之則安之，現在想再多也是徒勞，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心思一捋順了，困意立刻翻湧上來，他翻了個身，不多會兒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