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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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之上,四面沒有落下一絲雨。

碧湖中,水面恢復了平靜。畫舫靠在岸邊,上面的女子們脫下華麗的衣裳,穿着素白的風家家服,整整齊齊地在岸邊集結。

蘇郁神色裏帶了一絲讚許:“的確是一出好戲。”

一隻錦雀撲騰着翅膀,飛了上來。

它拖着長長的尾羽,顏色艷麗,眉眼細長,黑眼珠炯炯有神,像是眼眶裏鑲嵌着一塊完美無瑕的黑曜石。

不過是巴掌大小的錦雀,它落在欄杆上,蹦蹦跳跳地落在蘇郁面前。

蘇郁伸出手指,它乖巧地跳了上來,站在他玉白的手指上,歪了歪腦袋,嘰喳叫了一聲。

蘇郁抬手,臉上露出一抹難得的笑意,拂過它頭頂那一縷碧藍色的羽冠。

那錦雀是振翅一飛,從他的指尖飛起,落到了白桐的面前。

白桐低眉順眼地站在原地,正等着風長陵向蘇郁引薦自己。沒想到這隻錦雀躍到了自己面前,像是觀察着自己,一時間還有些摸不着頭腦。

那錦雀在桌子上蹦跳了一番,繼而落到了白桐面前,展開翅膀,嘰嘰地叫了兩聲。

蘇郁有些意外,但瞧見白桐愣在原地的模樣,繼而目光挪到了她胸前綉着的兩隻蜻蜓,不由開口淡淡道:“你這侍女,倒是挺討錦雀的喜歡。”

風長陵見蘇郁識破了自己的小手段,似乎也不怎麼生氣,只得點頭笑道:“她是挺討人喜歡。”

那錦雀嘰嘰叫了兩聲,回頭望向蘇郁。蘇郁卻是神色冷淡,不為所動。那錦雀便垂頭喪氣地飛了回來,一頭撞進了蘇郁的衣裳里。

不過是片刻,蘇郁的衣襟前,那一塊殘枝的紋路上,生出一隻緊攥着枝條的錦雀。

只是那隻錦雀一臉垂頭喪氣,站在枝頭,垂着眼瞼,眼裏生無可戀,一副不想理人的架勢。

蘇郁卻是抿唇道:“如今風妖已除,剩下的狐妖,對憐家來說,不足為提。你能想出這個法子來,倒是稀奇。”

風長陵聽見他這般一說,當即搖頭道:“這法子並不是我想出來的。”

蘇郁哦了一聲,似乎也沒有多大的詫異,只是將目光轉向白桐,似乎隱隱約約察覺到風長陵的意思,笑了一聲:“費這樣的周折,除掉風妖,不過是借花獻佛么?”

風長陵見他是個明白人,索性直接攤開說:“這個侍女,便是想出這降服風妖法子來的人。”

他一攤手,笑吟吟道:“我們風家雖然可以操縱風,但是比起聰明才智來說,實在是談不上這四個字。如今這侍女跟着我,也沒什麼大用處,實在是屈才。”

蘇郁將目光挪到白桐臉上,半響才神色平淡地點頭道:“有意思。”

風長陵見他這般回答,便是默許了他的請求,當即心中歡喜,喚道:“還不過來跪下?”

白桐一撩衣擺,跪在蘇郁面前。

蘇郁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白桐心中一緊,手腳都生了汗,硬着頭皮說道:“民女名叫……”

“從今天開始,你就叫碧湖。”

那個和風長陵商量過之後新取的名字還沒有說出口,蘇郁便開口打斷她,音色清冷,如玉石迸裂。

他望着高塔下歸於平靜,恍若鏡面的碧湖,極為散漫地替她隨口起了一個新名字。

白桐有些懵,望向風長陵,風長陵卻是搖頭。

蘇郁見她詫異的神色,臉上表情極為冷淡:“你現如今既跟了本王,那就自此是本王的人。本王從沒有興趣去了解別人的過去,記着,從此刻起,本王便是你的一切。任憑父母也好,名字也罷,過往的一切,都再與你無關。天也好,地也罷,做了我的人,那這世上,饒是帝王都無權再干涉你的去留,你唯一要效忠的人,便是本王。”

他說的這般漫不經心,卻彷彿是九天上不可肖想的人物,連話語都是對她的施捨。

白桐被他這般睥睨天下的氣勢所震,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經過白桐的身側,拂袖而去:“自今後,本王教你生,你便生,教你死,你便死。”

白桐低頭,半響才恭順服從地說道:“碧湖遵命。”

畫舫旁,憐瑩蹲在湖邊。

因為那頭頂上一湖水傾瀉而下,湖面顯然升高了許多,原本沿着湖水邊緣擺放的一圈花卉全部被淹沒,地上蔓延着的青草在摻了雜質的湖水裏飄搖。

旁邊的侍女手裏捧着一個木托盤,裏面鋪了張錦帕,帕子上,藍汪汪的血跡已經凝固。

水面上,浮着許多被撕碎的花瓣,枝葉碎片,湖水呈現一種奇異的深藍色。

風長陵走到憐瑩的旁邊。

憐瑩回頭望着風長陵,看見他一身明藍衣裳,身姿瀟洒,當即嬌哼了一聲:“風長陵,你想的法子倒是管用。”

她站起身,退後兩步,離開那輕輕漫上岸卻又退下的湖水。

白桐緊緊地跟着他的後面。

風長陵卻是笑了一聲,錯開一步,將身後的白桐介紹給憐瑩:“這是碧湖,襄王殿下身邊的人。”

憐瑩愣了一下,皺起眉頭打量了一下白桐,念道:“碧湖?蘇郁身邊有這麼一號人物么?”

風長陵含笑道:“從今天開始,就有了。”

憐瑩狐疑地打量着白桐,瞧見她穿着一身男裝,卻是容貌端麗,別有一番雌雄莫辯的俊麗。

她將目光在風長陵身上轉了轉,半響才拍了拍手,無所謂地說道:“那也不關我的事情了。如今風妖已除。至於狐妖么,我那姐姐憐蘭再怎麼不成器,這點總該是能做到的。”

風長陵倒是難得有了一絲詫異的神色,問道:“憐蘭來了么?”

憐瑩抱着胳膊笑了一聲,目光很是不屑道:“是啊,倘若不是因為知道自己沒對付風妖的能力,估計她早就想和我對調任務來這裏了,畢竟,楚公子你在這裏啊!”

風長陵沉下臉,有些不悅地說道:“憐瑩,怎麼說話的?憐蘭畢竟是你的姐姐。”

憐瑩卻是哼了一聲,當做沒聽到,不屑道:“風長陵,我們憐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別以為白家沒了,我們憐家就真要聽你們風家的話。”

風長陵被她這麼一嗆,話也說不出來。

憐瑩轉身離去,冷冷譏笑道:“真不知道父親怎麼想的,這長女的身份倒不如讓給我,省的她繼承了家主的位置,反而敗壞了憐家的名聲。”

風長陵臉色垮了下來,極為難看。

白桐走到他的旁邊,瞧了瞧遠去的憐瑩的背影,那侍女收起傘,朝風長陵行了禮,便捧着傘追了上去。

風長陵一臉鬱悶地站在原地。

白桐開口問道:“憐家的長女和次女,似乎關係不太好。”

三姓家族之中,也時常有明爭暗鬥。不同於普通的富貴家族,三姓沒有庶出嫡出之分,長輩們對後輩們的看重,族中地位,全憑能力來定。

但是如今憐家的長女憐蘭,似乎並不如次女憐瑩的妖力強大。

風長陵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既不否認,也不肯定,沉默地站在原地。

白桐又轉頭看向他,開口問道:“你和憐家長女似乎關係不一般。”

風長陵愣了一下,還以為她是站在和自己有婚約的角度上發問。旋即瞧着白桐目光澄澈,似乎並沒有其他的想法,風長陵這才發覺白桐似乎根本不怎麼在意他們之間的婚約,如今這樣問,只是單純想要了解三姓家族中的情況。

他斟酌着開口道:“我從小和憐蘭青梅竹馬,將她當做親妹妹,感情是要深厚些。”

他看着憐瑩遠去的身影,搖搖頭,又補充道:“憐瑩從小就不服她的姐姐,她年紀小,脾氣拗,性子孤僻又冷傲,在這三姓家族裏,沒幾個能降服她的。”

白桐點了點頭,將這些事情默默記在了心裏。

身後風家的人已經走盡了。

風長陵眺望身後的碧湖,撿起一塊石頭,丟進湖中。

水面上,飛速旋轉的石頭彈跳起來,打了幾個水漂之後,落入了湖中。

他望着那石頭沉入水中,這才轉過頭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朝着白桐說道:“如今襄王殿下既然將你收作他的人,那便也不再需要擔心了。襄王是個說一不二的厲害角色,在這雲鼎里,沒有他保不住的人,也沒有他下不了的手。”

白桐點點頭。

畫舫穩穩泊在岸邊,風長陵背負着手,沿着柳岸堤壩走了兩步,半響才說道:“碧湖,你在襄王身邊,萬事小心。”

白桐垂眸,萬般感動,柔聲道:“謝謝你。”

風長陵嘆息道:“我不只是幫你,也是在幫我們妖司其他的三姓。倘若白家被滅,找不出線索,真兇依然逍遙法外。那下一次被滅的,指不定就是我們風家了。”

旋即,他鄭重說道:“我會全力接應你,妖司這邊也會去追查到底。”

白桐點頭,心中感激不盡。

風長陵見她垂眸,眼眶微微泛紅,心裏生出隱隱約約的同情。可終究滅掉的家族是白家,這等厄運落不到他的頭上,他再是同情,也不能分擔半分痛楚。

這等命運,遭受痛苦的不過是那個被厄運折磨的人,而非她身邊的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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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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