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遺物”
姚子軒的公寓就在錦華苑對門的藍水灣,以前谷夢初經常去他家玩,對這裏熟門熟路得很,既然決定要幫他收拾東西,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就直接過去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當谷夢初從消防栓里摸出姚子軒家門鑰匙時,突然覺着不太對勁,“你說,我這麼大搖大擺從你屋裏拿東西,萬一將來叫你爸媽知道了,是不是不太好……”
儘管那些東西是姚子軒親口答應留給她的,可這話說出去誰信啊?
“要不,我還是把東西打包好先放你地下室得了。”
谷夢初跟姚家二老也挺熟的,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當成小偷。
“地下室早就被我媽徵用了。”
姚子軒雙手交疊腦後飄在谷夢初身側,“我敢保證那裏面現在連蒼蠅都飛不進去。”
谷夢初:……
想到姚媽媽塞東西的本事,谷夢初相信姚子軒這話說的絕不誇張,畢竟那是位能把24寸旅行箱塞出三十公斤重的神人。
“那怎麼辦啊?”
谷夢初頭疼地小聲問。
“我說你這傻丫頭,想那麼多幹嘛啊?”
姚子軒笑道,“知道在我媽眼裏那些手辦值多少錢嗎?大概均價二十塊一個,那還是往高了說的,當初我表姐帶孩子過來玩,她老人家差點把我一堆珍藏當塑料小人送出去,還好我表姐講究給推拒了,我這麼早搬出來住也有這個原因在裏面,老人的價值觀跟我們這輩人不一樣,所以你覺着拿走了一堆值錢東西,叫我媽看那就是把我的小玩具拾掇走了,那根本不算個事兒。”
“所以你放心大膽收拾就成,別怕。”
“……行吧。”
姚子軒的話說的也有道理,谷夢初這才壓下心底的顧慮,拿起鑰匙開了門。
一走進客廳,谷夢初打眼就看見沙發上丟着的褲子襪子,頓時扭頭沖姚子軒投去了意味深長的目光。
姚子軒:……
“我必須要為自己澄清一下。”
他清清嗓子,“出事兒前一天我加班了,衣服換下來還沒來及洗。”
“別解釋了。”
谷夢初沖姚子軒笑笑,“解釋等於掩飾。”
姚子軒:……
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好想吐口血以證清白。
當然,平心而論姚子軒的家真的不算亂,谷夢初走過去,隨手把褲子襪子丟進洗衣籃,再把茶几上的空啤酒罐收走,沙發靠墊擺正,屋子一下子就看着整潔起來。
“這沙發是你給我挑的。”
幫不上任何忙的姚子軒只能盤腿“坐”在客廳魚缸上沒話找話,“還有地板,冰箱,茶几……”
“除了電視牆上你爹的神來之筆,這房子裏哪樣東西不是我幫你挑的。”
谷夢初看看瓷磚貼畫富麗堂皇的電視牆,再看看現代簡約風的其他地方,嘴角微微一揚又很快壓下去。
“對啊,我腦子裏就沒長裝修房子那根筋,要是交給我爸媽,裝出來估計我也不想住,當初可真是太麻煩你了。”
姚子軒飄到頂燈附近,抬手撫過那盞充滿現代抽象氣息的燈。
當初為了買頂燈,兩人跑了大半個城市,最終才在一家不太起眼的燈飾店裏買到它。
那會兒忙活着裝修房子時,他還想過等房子弄好了,就把事情跟這丫頭挑明了說,結果剛裝修好他就被外派了三個月,告白這事兒也就耽擱下來,一拖拖到如今這般地步。
造化弄人。
姚子軒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這個詞。
陷入回憶的,不只有姚子軒一個,谷夢初也無法倖免。
這房間對她來說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清晰記得書櫥下面第二個抽屜有一道小裂縫,洗手間窗戶的軸有些不好用,每次開關會有吱呀吱呀的響聲。
她知道電視遙控器在魚缸下面的第二格櫥子裏,魚食卻放在電視櫃抽屜里。
她知道廚房刀架上擺着的刀具從來沒被使用過,主人做飯愛用的那把菜刀躺在食品櫃裏,還用絲絨布兜仔細套着。
她知道那套價格昂貴的咖啡機只是擺設,姚子軒根本懶得費勁折騰它,平日裏喝的都是速溶咖啡。
她知道卧室壁櫥里放着六套床單被罩,其中三套因為花色過於鮮艷常年身處冷宮,只有姚子軒媽媽過來住時才會拿出來鋪一下。
關於這個房子,以及房屋的主人,她認識得太久,知道得太多,多到房間中任何一樣小東西,都能引動她的回憶。
打掃完外間,谷夢初抬頭看了在天花板上發獃的姚子軒一眼,轉身走進卧室。
正如姚子軒所說,他出事前一天加班房間來不及收拾,此刻卧室內略顯凌亂,淺灰色的被子在床上窩成一團,幾件乾淨的衣服連着衣架一起丟在床邊,一本書打開倒扣在枕頭邊上,是錢德勒的《漫長的告別》,英文版的。
姚子軒特別喜歡這本小說,以前讀了中文版,後來又開始讀原文本。
谷夢初走過去把書拿起來合上,暫時放在床頭柜上,然後開始收拾床鋪。
雖然姚子軒只托她打包帶走手辦,但這些活,她還是幫忙幹了。
她也說不上自己到底圖什麼,或許她只想叫姚子軒走得安心一點……
疊好被子,擺整齊枕頭,把衣服放回壁櫥……
拿起衣服時,谷夢初還聞到了熟悉的香水味,想起當年第一次發現姚子軒噴香水時她還笑過對方騷包,結果當年生日禮物也是一瓶香水,還是少女心滿滿的花之緋。
那是哪一年來着……
谷夢初一邊掛着衣服一邊想着,大約是她大四那年吧。
然後她就一直用着同一款香水,這麼多年來從沒變過,姚子軒也同樣,一直沒換香水。
這種小動作,就像是兩人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誰都不會主動說破,卻都默契十足地將它維繫下去。
如果沒有發生這件意外,她或許會在姚子軒將女朋友公之於眾的時候換掉香水,斷掉彼此間種種默契的小習慣,自此徹底成為他生命的旁觀者。
可現在沒有如果了。
合上壁櫥,谷夢初走回客廳,“你這兒有空紙箱沒?”
姚子軒這會兒已經不在天花板上了,他正挨着窗戶,對着窗外樹上的麻雀做鬼臉。
谷夢初:……
為什麼過了那麼久都沒覺察到自己還愛着這傢伙,大概就是因為他不分場合犯二的這個脾氣吧……
谷夢初滿臉看破紅塵地想。
“在陽台上應該有。”
犯二被當場抓包,姚子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不客氣地說,他在谷夢初面前犯得二比他正經耍帥的時候多多了,所謂破罐子破摔大概說的就是他了。
谷夢初於是去往陽台,然後收穫枯死的薄荷、茉莉、草莓苗各一盆。
“您這花養的……比我還驚天地泣鬼神呢。”
看着都快乾成標本的三盆植物,谷夢初忍不住吐槽道,“虧得沒有亞洲小植物保護組織,不然人家非跟你拼了不行。”
姚子軒眨眨眼。
這三盆植物的確是死於他的疏忽,出差時別的都想到了,唯獨忘記陽台上還有三盆花,結果等他回來時迎接他的就是三盆標本了。
“其實我之前養的還可以。”
但他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一下,“至少我沒把它們澆死。”
谷夢初慢慢把目光從三盆花上挪到姚子軒那邊,而後迅速對他比了個中指。
沒錯,澆水太勤把花澆死說的就是她谷夢初!
“哼,五十步笑百步。”
谷夢初沖姚子軒翻個白眼,拿着找到的紙箱子準備去收拾手辦。
大箱子只是最外面的包裝,手辦本身還有自己單獨的小包裝,看着那一柜子各花入各眼的寶貝,谷夢初把大紙箱放一旁,開始在姚子軒指導下先把它們挨個放回原本包裝盒裏去。
“唉。”
當谷夢初把最後一個手辦包裝好放進紙箱時,姚子軒裝模作樣嘆氣道,“這是你哥我的老婆本啊,從今往後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珍惜。”
谷夢初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要真扛着這一堆去討老婆,估計唯一的下場就是被老婆踹出去。”
她不想問姚子軒女朋友是誰,但這不妨礙她吐槽,“本來看上你就相當於腦子進了水。”
姚子軒莞爾,“她要是看上我,大概真的是腦子進了水吧。”
這句話本身很有問題。
但谷夢初忙着整理東西,愣是沒聽出來。
姚子軒心中嘆氣,愈發覺得他剛才那句話實在有道理,想要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看上他,大概只能等她腦子忽然進水。
可惜了。
“對了,書櫥那邊還有不少書,你去挑挑有沒有喜歡的。”
手辦整理完,姚子軒指指書房,“有喜歡的一起拿走吧,留我這兒也沒用了。”
“……等下次吧。”
谷夢初低眼瞅瞅用膠帶封好的箱子,“這一箱子就夠我搬的。”
“先挑出來吧。”
姚子軒低聲道,“咱倆認識這麼多年,臨了我也沒什麼東西能留給你,手辦什麼的你又不喜歡,我這裏倒是有些你愛看的書,拿去當個念想吧。”
說著,他又輕笑一聲,“丫頭,別太快把我忘了,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