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
坐在公交車上，看着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谷夢初臉上神情有點糾結。
“我需要你幫忙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我老家院子裏幫忙挖一樣東西。”
今天早上，頂着十七歲面孔的姚子軒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谷夢初說，“那東西對我來說老重要了，你一定要給我挖出來啊。”
“喂喂！”
谷夢初幾乎立刻炸了毛，姚子軒的老家就在城郊，距離倒是不遠，但她記得姚子軒說過，那房子已經轉給姚家一戶遠房親戚了，“那房子現在都有人住的吧？好歹我當年還喜歡過你，你竟然好意思叫我做賊？”
“什麼？”
姚子軒一臉震驚，“你當年喜歡過我？”
“你怎麼聽重點的！難怪高考語文扣那麼多分！”
谷夢初氣急，她說的重點在“做賊”那兩個字上面好嗎！
“哦，那房子現在根本沒人住，這點我很確定。”
姚子軒挑着眉，眼睛轉了下，忽然賊兮兮靠過來，滿臉八卦，“喂，你當年真的喜歡過我？看不出來啊？”
“切，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聽姚子軒保證房子裏沒人住，谷夢初稍稍鬆口氣，對着他一攤手，“誰當年還沒有個只看外貌不看內在的時候呢。”
姚子軒：……
“什麼眼光！”
姚子軒怒斥道，“我哪裏只有這張臉可取？明明很有內涵！”
“好吧好吧內涵帥哥。”
谷夢初嘆氣，“先說好啊，我先去你老家那邊看一眼，要是有人住，這事兒我可幹不了。”
“你放心大膽地去。”
姚子軒拍着胸口保證道。
坐了四十分鐘公交，又走了十五分鐘，等谷夢初終於找到姚子軒老家的位置時，眼前出現了一堵垮塌大半的紅磚牆，以及長滿了半人高野草的大院子。
“我就說這裏沒人住吧。”
姚子軒從谷夢初身後飄過來，指着院子東北角，“我那東西就埋在那個位置呢，去吧皮卡丘。”
谷夢初：……
皮卡丘不想說話，只想給這個死鬼來一個十萬伏特。
“快去啊？”
見谷夢初像釘在原地一樣不肯挪窩，姚子軒催她，“你光用眼看，能用目光把土掘開啊？”
“其實吧，我想問問。”
谷夢初看着那隨風搖曳的草叢，心裏一陣陣發毛，“你那個東西，啥時候埋下去的？”
“得有小十年了吧。”
姚子軒頓時一臉懷念，“高中那會兒埋下去的。”
“小十年……東西說不定都爛在裏面了。”
谷夢初搓搓手，“不如你乾脆告訴我，那是什麼類型的東西，我們重新置辦一份何如？”
“不行。”
姚子軒想也不想地拒絕，“都說了那玩意兒對我特重要，沒它我會死不瞑目的。”
“姚子軒你騙鬼咧！真那麼重要的話，你當初搬家為啥不帶走！”
谷夢初抓狂，“那麼多草你要我過去挖東西，裏面萬一有蛇怎麼辦！有鬼怎麼辦！我很害怕的好嗎！”
“又是怕蛇又是怕鬼，那我問你，蛇可怕還是鬼可怕？”
姚子軒淡淡問。
“當然是鬼！”
谷夢初脫口而出。
“哦。”
姚子軒沖谷夢初陰森森一笑，“好巧，我是鬼誒。”
谷夢初：……
怎麼差點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噗。”
看着谷夢初瞬間石化的表情，姚子軒笑出聲，“不嚇你了，我跟你保證，這裏面沒蛇，鬼也只有我一個，來了新的我替你打跑他好嗎？”
喂，你怎麼蹲在這兒啊？想曠課？
那邊有老鼠，我害怕……
女孩子都這麼膽小的嗎？好了好了我替你把老鼠趕跑了，快走，不然要遲到。
小小少年拎着書包在前面瘋跑，小小少女在他身後擦乾眼淚，第一次將那個身影印在心中。
“喂喂，姐姐，你又發什麼呆啊？”
姚子軒滿臉無奈在谷夢初眼前擺手，“求您啦，趕緊幹活吧。”
谷夢初凝視他一眼，將眼底那迎風奔跑的身影藏好，深呼吸、鼓足勇氣撥開野草往院子的東北角走去。
整個院子都長滿了草，當然不會特意給他們留下東北角，看着被枝蔓遮擋得嚴嚴實實的地面，谷夢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些草拔乾淨，接着從挎包里掏出摺疊小鏟子，認命地愚公挖土。
所謂人在動手之前，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有多少，當眼前出現第四個直徑深度都約半米的土坑時，谷夢初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土撥鼠投胎，天生擁有着挖坑技能。
當然，比起感慨這個問題，她更想把鏟子甩到姚子軒臉上去——“喂！說好的東北角呢？挖了四個坑都沒見着東西你不會是在玩我吧！”
“我玩你做什麼！我記得很清楚就是埋在這邊的……”
姚子軒看起來也很頭大，眉心緊緊蹙着在那兒原地亂飄，“我不可能記錯的啊，就是東北角，沒錯，說不定是你挖的深度不夠，再往下挖一挖。”
谷夢初強忍住繼續吐槽他的心思，繼續開挖。
十分鐘后，鏟子碰到了一樣堅硬的物體。
“有了！”
谷夢初激動地喊，“我碰到東西了！”
姚子軒趕忙湊過來，看着谷夢初從土裏一點點將那東西挖出，這個在地底埋藏了近十年的東西，是一個鐵制儲物盒，不得不感嘆下當年姚子軒的細心，他在埋下盒子前竟然還給套了個膠袋。
小心翼翼剝開滿是泥土的膠袋，內中的儲物盒已經銹跡斑斑。
谷夢初舉起盒子來晃了晃，裏面發出一些沉悶的迴響，像是裝了一些紙質物品。
“喂。”
谷夢初沖姚子軒笑得蔫兒壞，“這裏面不會裝着你寫的情書吧？”
姚子軒早在盒子被挖出來時就試圖搶過盒子，然而事實證明他不光碰不了人，也碰觸不到無生命的物體，這會兒只能站一邊乾瞪眼，“你能別這麼八卦嗎？”
“好，我不八卦。”
谷夢初一臉正經點點頭，“我直接看一下總可以了吧。”
“不可以！”
姚子軒大吼一聲，“你如果偷看我也會死不瞑目的！”
谷夢初被嚇一哆嗦，看着姚子軒無比認真的眼神，知道他是真的不想叫別人看到，遂收起開玩笑的心思，撇撇嘴道，“喊那麼大聲做什麼，你以為我真的要看啊，稀罕。”
說完把盒子用新膠袋一套，塞進挎包里，“那這盒子將來怎麼處理？”
“……等我下葬那一天，把它一把火燒了吧。”
姚子軒沉默了一下，扭過頭看向遠方，“燒完就行，也不用跟我一塊埋了，怎麼簡單怎麼來。”
聽到下葬二字，谷夢初也跟着沉默下來。
一人一鬼就這樣沉默着往回走。
“你餓不餓啊？”
當他們路過一家麵館時，姚子軒忽然開口問。
谷夢初挑眉看他，“不餓啊，怎麼了。”
姚子軒眨眨眼，最後一聳肩，“沒事兒，接着走吧。”
谷夢初看了看身旁的麵館，留意到麵館的名字，“小軍麵館，這不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那家麵館嗎？竟然還開着。”
“你連這都記着。”
姚子軒詫異地看着谷夢初，“我也就初中時念叨過幾次這家店。”
“何止。”
仗着路上沒別人，谷夢初沖他小幅度地翻了個白眼，“到大學那會兒一起出去吃飯你還說過呢，真是念念不忘。”
“……有這麼誇張？”
姚子軒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那個，其實我就是想推薦你嘗嘗這家面，真的很好吃。”
谷夢初定定看着姚子軒，嘴角忽然一揚，“好啊，那我就去嘗嘗——這家做的什麼面最好吃？”
“西紅柿打滷麵。”
姚子軒嘴角挑起一抹懷念的笑，“實話實說，自從搬家之後，我吃過很多家麵館的西紅柿打滷麵，都做不出這家的味道來，連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偏偏就對這家店的西紅柿面這麼念念不忘。”
谷夢初看了會兒姚子軒嘴邊的笑，一低頭推開店門走進去。
“老闆，來一碗西紅柿打滷麵。”
正在店裏看球的老闆應了一聲，繫上圍裙往廚房走去。
“換人了啊。”
姚子軒咂咂嘴，“這是當年老闆的兒子，不知道手藝能不能趕上他爹。”
“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谷夢初壓低聲音懟他。
“哪裏有的吃。”
姚子軒苦笑，“頂多聞聞味道好吧，要不等下你打包一碗看能不能燒給我？”
谷夢初給他個白眼，“我還不想被人當神經病好嗎？”
燒碗面給他，愧姚子軒想得出來。
被姚子軒念叨了許多年的西紅柿打滷麵很快就熱騰騰上了桌，不得不說，能被惦記這麼久，的確是有幾分資本，至少外表看起來就比許多店裏做的西紅柿面鮮亮，雞蛋是下了大油事先炸過的，上面帶着焦黃色油皮，浸泡在紅亮的番茄湯汁中，最上面還撒着些許香菜末。
“香！”
趁谷夢初還沒動筷子，姚子軒湊過去隔老遠吸了口香氣，“唉，洒家這輩子值了。”
谷夢初沒搭理他，往面里倒了點辣椒油，拿起筷子開始一口口吃面。
不得不說，的確很好吃。
雖然只是簡單的西紅柿打滷麵，但每一口的滋味都鮮香而清晰，湯汁滋味濃郁，麵條也是手擀的，彈性極佳。
原來，這就是姚子軒一直念念不忘的味道。
谷夢初吃着面，覺得鼻子酸得發疼。
如果能在他還活着的時候一起來吃一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