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複健
一個小時后。
吐槽夠自家兒子又吃飽飯的姚媽媽終於感覺到了疲憊,在谷夢初的再三催促下,終於離開醫院去往酒店。
熱鬧了一時的醫院走廊轉眼間恢復寧靜,好似小女孩手中火柴熄滅的瞬間。
把吃飯丟下的殘渣跟垃圾一起收拾好丟掉,又把小毯子送回護士台,在跟那位靦腆的小護士再次道謝后,谷夢初向她打聽姚子軒的病房。
“病人現在還不適合被探望。”
小護士擺擺手,“等他情況穩定些能轉出ICU后你們才能見到他。”
“我就在探望室隔着玻璃看一眼也不行嗎?”
姚媽媽跟她提到過,之前隔着探望室的玻璃見過姚子軒一面,之後就沒再進去過。
“探望室一般是用來探望保有意識的病人的……”
小護士還在試圖解釋,正好之前下病危通知的護士長過來,見谷夢初在打聽這個,乾脆手一揮,“沒事兒,來看一眼吧,你自打過來后還沒見過你對象呢,不過也就看一眼,一會兒探望室就要關門了。”
“謝謝您了!”
谷夢初覺得自她來醫院后,好像就一直在不停道謝,可面對此情此景,複雜的話她真的說不出,唯有最直白的感謝能表達她心中的思緒。
“……你沒事兒去看那玩意兒幹啥?”
跟在護士長身後往探望室走的過程中,姚子軒十分不自在地飄過來,“腫頭脹臉還插滿管子,真沒什麼好看的我跟你說。”
谷夢初沒回話,只是沖姚子軒眨了眨右眼。
方才姚媽媽在時她還沒感覺,等她人一走,谷夢初突然感覺到一種彷彿被世界遺棄的孤寂感。
以及恐懼。
就在那一刻,她發現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現實中的姚子軒,即便他現在連意識都沒恢復,只能包的跟粽子似的躺在床上。
可她就是想看看,哪怕只有一眼,就能叫她從噩夢裏逃離,再返人間。
走進探望室,谷夢初跟着護士長一路往前走,直到對方抬手往裏面一指,“這張床就是了。”
谷夢初趕忙把目光調轉過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緊閉着雙眼的、二十多歲的姚子軒。
如他自己所說,他的臉如今腫脹的不成樣子,全然看不出原本俊俏倜儻的輪廓,鼻子上、嘴巴里跟手臂上全都是各種各樣的管子,連接着各種儀器,他的左腿打滿石膏,右腿上只用紗布包紮了幾處,看來傷得比較輕。
谷夢初緊湊在玻璃前,一直一直看着姚子軒,好像要把他直接印在自己眼中,刻在自己心裏。
“喏。”
一張紙巾從身旁遞過來,是那個領她進來的護士長,“像你這樣情緒崩潰的,按照規定我們是要中止探視的,以免影響到病人情緒,不過……”
護士長看了眼姚子軒,“他現在大概也很難被影響。”
谷夢初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不好意思地接過紙巾把淚水擦乾,她輕聲問道,“之前醫生說,他開始恢復對外界反應,是說他能聽到外界的聲音了嗎?”
“是對外界聲音開始有反應,但這跟‘聽到’還有一定差距。”
護士長給她舉了個例子,“就好比你睡得很沉,期間外界出現很大聲響,你的身體下意識動了一下,但本身並沒有醒來,這就是身體對外界有着正常反應,可你實際上沒有聽到那個聲響,這麼說你懂了嗎?”
“……嗯,懂了。”
谷夢初垂下眼瞼,“不管怎麼說,開始恢復反應就是好事吧。”
“他恢復反應的時間比較及時。”
在醫院待得時間長了,護士長說話守着一個嚴格的尺度,“至少在我見過的車禍重傷員中,他算是恢復得很快的,所以我們認為他醒來幾率很大,只要這段時間沒再發作癲癇,那基本等內臟傷勢復原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行了,時間差不多了,我來這邊是鎖門的,人你也看過了,我們該走了。”
“好的。”
谷夢初再次將目光投向姚子軒,“你要快點好起來。”
她小聲說道,“我等你醒來。”
從探望室出來,護士長就離開了,谷夢初走到姚子軒身前,對方慢慢把倚靠在牆上的後背拉直。
“看完了?”
姚子軒別著臉不肯跟谷夢初對視,嘴裏還在嘀咕着,“很難看吧,都跟你說了不要去看,你非要去,本來膽子就小,先跟你說,到時候把你嚇得做噩夢可不管我的事……”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
因為谷夢初輕輕地把額頭抵在了他的胸口——儘管十八歲的他身高不太夠,但他可以飄起來的事實彌補了這段距離差。
“……你、你怎麼了?你不會在哭吧?”
姚子軒被谷夢初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萬分緊張,“真嚇到了?不是吧雖然現在的樣子很醜也不至於把你嚇這樣吧?”
“閉嘴。”
谷夢初淡定開口,沒有一絲哭腔也沒有鼻音,證明她現在沒流一滴眼淚,更沒有被“嚇到”
“……”
姚子軒眨眨眼,“哦。”
女人的心他搞不懂,不管是母上大人還是谷夢初,都隨時隨地讓他感受着“女人是這世界上最神秘存在”這一真理。
“你要快點兒好起來。”
在姚子軒胸口靠夠了,谷夢初站直身子,“聽到沒有啊。”
“聽到了,遵命女王陛下。”
姚子軒哭笑不得,“我現在確信你不是被我嚇到,就是被我丑到了而已。”
“沒有。”
谷夢初搖頭,“其實我看不太清你的樣子,隔着一層玻璃,光線也不太好。”
“你知道在看到你第一眼時,我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嗎?”
她緊接着問。
“猜不到。”
姚子軒一點都不怕被打死地給出頭鐵答案。
好在谷夢初現在並沒打算收拾他,她只是一邊往回走,一邊輕聲道,“我當時在想,受了這樣的傷,你一定很痛。”
“一點兒都不痛啊。”
姚子軒否認道,並特意活動了一圈兒胳膊腿兒,“別看你擰我的時候我叫得那麼慘,實際上現在我是感覺不到痛的,至於躺那兒的那個你就更不用操心了,他睡得跟頭豬似的,能有什麼感覺,估計等我能醒了,傷都要好得差不多,不過這樣也挺好,省得遭罪。”
“說不定就是因為你不想感覺到‘痛’才回不去原本身體的呢?”
谷夢初抬起眼來盯着姚子軒,“你自己說,有沒有這個可能?”
“呃……”
姚子軒一下子卡了殼,怎麼說呢,谷夢初這話還真有點兒戳中他的軟肋,他這個人別的事兒還好說,就是特別怕疼,不過他怎麼肯當著谷夢初的面露這個怯呢,遂果斷否認,“沒有的事兒,我怎麼可能因為怕痛這種小事就不敢回自己身體裏去。”
谷夢初出手快准狠,在他腰側用力一擰。
姚子軒於是慘叫着飄上天花板。
“不是說不痛?”
谷夢初好氣又好笑抬眼看他。
“不是疼不疼的事兒,是心理陰影太大了。”
姚子軒扒着天花板委屈得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剛才你擰我那一下好像真的覺到疼了!”
誒?
谷夢初挑眉,抬起手來晃晃,“你什麼意思,我掐你你真的能感覺到疼?你沒騙我吧?”
“我在這事兒上騙你幹什麼。”
姚子軒揉着側腰嘶嘶吸氣,“這一下好狠啊,要是掐我身體上肯定都青紫青紫的。”
“你先別說這個,下來。”
谷夢初沖他招手。
“我不。”
姚子軒果斷拒絕,“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對我圖謀不軌。”
“……”
谷夢初氣笑了,圖謀不軌這詞兒都冒出來了,“我再說一次,你給我下來!”
姚子軒很想表示他是個腰杆子梆硬的鐵骨漢子。
不過在谷夢初似笑非笑的目光下,鐵骨漢子最終還是乖乖飄下來,並儘力把自己靠在牆壁上,“下來了……你有啥話說吧……”
谷夢初沒說話,她把姚子軒叫下來就不是為了說話的,她伸出手指在姚子軒身上各處戳着,力道不大不小。
“你在幹什麼啊?”
姚子軒被谷夢初戳的沒脾氣,一開始還蠕動着躲躲,後來乾脆破罐子破摔任其戳個過癮。
“有感覺嗎?”
谷夢初問,“就是被戳的痛或者隨便什麼感覺,有就說。”
“哦!”
姚子軒恍然大悟,“你在試驗這個?我試試啊,你再戳用力點,現在這力道跟撓痒痒似的,誰能感覺出疼不疼來嗷嗷嗷!!”
話沒說完谷夢初就故技重施在他腰間掐了一把,姚子軒慘叫着哆哆嗦嗦趴回天花板,“疼疼疼!不是錯覺是真的疼!小初你好狠的心啊!”
“我發現一個巧合。”
谷夢初沒理會他的控訴,兩眼亮晶晶看着他,“不知道你發現了沒,自從來醫院后,你靈魂的狀況越來越接近人類了,對不對?”
先是可以接觸到谷夢初,後來又出現了痛覺,雖然這些東西僅限於谷夢初能帶給他,可的確是真實存在的。
“好像是這樣……”
姚子軒回想了一下,點點頭。
“而你的靈魂也能反過來影響身體!”
谷夢初越想越激動,“之前醫生幾次說你情況不樂觀,可就在你過來后,當天下午就出現轉機!”
“你這麼一說,真的是有些道理。”
姚子軒不由深思起來,如果谷夢初的推測是真的,那他接下來是不是每天都要對着自己那張豬頭臉來加快恢復速度呢?
“所以別獃著了。”
谷夢初在他背上啪地拍了一下,“快,開始復健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