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和裡子
婚禮開始前，喬家爸媽與唐家爸媽總算見了面，兩對新晉親家並不知曉唐凱與喬佳妮私底下那些么蛾子，還以為兩人是踏踏實實結婚，加之從前又在一個大院住過，孩子們感情好，大人們彼此也相熟，故而相談甚歡，喬媽媽也在喬爸爸的開解下就將新郎換人事件翻了篇兒，一行人說說笑笑，來到酒店大廳等着婚禮賓客上門。
“小凱這孩子真是出息，自己就開起這麼大的酒店，哪像我們家妮妮，到現在還不上不下，就是個蹲辦公室的小白領。”
喬媽媽樂呵呵地沖唐媽媽說。
“您說這話就過了。妮妮這丫頭可是咱們一起看着長大的，打小就機靈可愛，這麼多年來小凱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可沒少惦記你們家這個寶貝，要不怎麼我們給他介紹那麼多。他一個都瞧不上眼呢，這會兒總算叫他得償所願，是我們唐家燒了高香才是。”
唐媽媽是生意場上的人，要說好聽話可謂信手拈來，既叫聽的人高興，又不會顯得尷尬。
當然，這是指一般情況下。
喬佳妮現在就完全不屬於一般情況，她悄悄捏了捏唐凱的胳膊內側，示意他自己快頂不住了，別人不知道內情。她還能不知道嗎？
什麼唐凱暗戀她多年，再被唐媽媽這麼說下去，她要憋不住笑場了。
“媽，我姑姑她們來了。”
唐凱心領神會，適時開口，一下子將兩位媽媽的注意力引向門口：“妮妮那邊的同事也來了。”
“你們去接待同事那邊，親朋好友那邊我們來。”
唐媽媽吩咐完，轉身跟喬媽媽挽着手走向門口。
喬佳妮剛要鬆口氣，手掌就被唐凱捏了一把。
“打起精神來，陸逸閔來了！”
這句話起到了絕佳的提神效果，原本因為背酸而微微垮下肩膀的喬佳妮一下子站得綳直，下巴微抬挺胸收腹，手挽在唐凱胳膊上，連臉上的笑容都甜出兩個加號：“好久不見啊陸先生，歡迎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妮妮。”
來到兩人面前的陸逸閔，身形消瘦了幾分，臉頰下凹眼窩下陷，整個人看起來帶着幾分蕭瑟味道：“你真的要把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嗎？”
自打一周前喬佳妮與他分手后，兩人就再沒見上面，喬佳妮提前跟公司請了婚假，並且單方面宣佈了婚禮改酒店新郎換人選的事情，公司里一時八卦四起，喬佳妮人不在公司倒是樂得清閑，陸逸閔身處漩渦中心，這幾天走到哪兒都有人在他背後竊竊私語。他倒是有心找喬佳妮把事情問清楚，奈何不光喬佳妮拉黑了他的電話，就連喬家二老都不再搭理他，幾次上門家中也無人，一拖二拖就到了婚禮當天。陸逸閔至今仍以為，喬佳妮只是咽不下這口氣。分手也好換新郎也好，都是她在鬧脾氣，他不相信喬佳妮會真的離開自己。
“有什麼問題我們不能好好說好好解決呢？非要鬧得這麼難看有意思嗎？”
陸逸閔直視喬佳妮逼問道。
“陸先生，您對我的妻子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不等喬佳妮說什麼，唐凱率先開了口，他一把攬住喬佳妮的肩膀，將人半摟在自己懷中，衝著陸逸閔微微抬起下巴：“我知道之前您追求過妮妮，妮妮甚至一度還答應過你的求婚，不過七天前妮妮已經與你分手，請你不要再糾纏我的妻子，要知道好聚好散，也是給你自己留面子。”
唐凱的話顯然激怒了陸逸閔，他雙眼怒睜死死盯着唐凱，雙手緊握。胸膛因為呼吸急促而劇烈地上下起伏，他低吼道：“閉嘴！你算個什麼東西！這是我跟妮妮之間的事，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
“那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喬佳妮冷笑一聲：“陸逸閔，你是聽不懂人話嗎？一周前我跟你說得清楚明白，別的我不想重複，但請你記清楚，我們倆分手了！結束了！從此一別兩寬各自歡喜，你找你的白月光，我過我的獨木橋，怎麼，非要在今天找存在感？你問唐凱算什麼，那我就告訴你，他以前是我發小兒，現在是我男人，他從幾年前就開始暗戀我對我始終如一。比某些吃着碗裏瞧着鍋里的人強多了，你聽清楚了嗎？”
“妮妮……你怎麼能這麼絕情……”
陸逸閔面龐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下，他承認，張婧回來后，他心裏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作祟，但他自認並未出軌，他下決心要共渡一生的女人也是喬佳妮而不是張婧，他怎麼都想不明白，喬佳妮為何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說出來我可以改的！”
“你沒做錯什麼。”
喬佳妮嗤笑一聲，她就知道。陸逸閔永遠不會認為自己做錯了：“只不過咱倆三觀不合罷了。”
“你……”
陸逸閔還待張口，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呼喚：“逸閔，原來你在這裏。”
喬佳妮眼眸一眯，毫不掩飾其中透出來的嘲諷意味，而陸逸閔的臉色卻愈發蒼白起來。
來的是張婧。
張婧屬於知性范兒的美女，身量高挑偏瘦，今天穿了一襲酒紅色的抹胸長裙，長發挽了個髮髻，步伐優雅從容地走到三人面前，戴着珍珠手鏈的細白手腕十分自然地挽住陸逸閔的胳膊，她微笑着看向喬佳妮：“妮妮，祝你新婚快樂啊。”
“謝謝張姐的祝福。”
喬佳妮將身子朝唐凱那邊歪了歪，笑着點頭：“張姐可是大忙人，今天你能來參加婚禮，我實在是太開心了。”
“瞧你這小嘴兒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張婧笑着抬手攏了攏耳側的碎發：“今天你是主角兒，我就不跟你這兒多啰嗦了，我跟逸閔先入座了。”
說完也不管陸逸閔樂不樂意，直接拽着人就走，陸逸閔回頭看了喬佳妮一眼。嘴唇蠕動兩下，終究是沒再說什麼，轉身跟着張婧離開了。
“這女的就是那前任白月光？”
唐凱作勢替喬佳妮整理一下婚紗，趁機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段位挺高啊，人家組着團來噁心你呢。”
“沒事兒。打他們進門兒我就看見了。”
喬佳妮也學唐凱的樣子跟他咬耳朵：“隨了禮錢的，看那厚度少說一萬，我決定看在錢的面子上暫時原諒他們。”
唐凱笑着拍了拍她后腰：“你就貧吧，你還缺這萬把塊錢啊，一會兒敬酒還要走他們那桌，你等着，看我幫你把面子裏子都掙回來。”
喬佳妮分手雖然分得乾脆，但同事們都是知道她跟陸逸閔之前要結婚的事兒的，這次來參加婚禮，每個人臉上都或多或少帶着些等看好戲的神情。喬佳妮面上看着雲淡風輕，實際上同事們一來她手心就開始冒汗，唐凱不是傻子，對喬佳妮的緊張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只是之前對方不說他也不好開口，直到這會兒才藉機出言安慰。
喬佳妮聞言笑容一頓，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呼出去，再抬頭時臉上的笑容又恢復得天衣無縫：“好啊，那我就等着看你給我‘主持公道’了。”
人非草木，喬佳妮在過去的兩年裏也實實在在投入了真感情，一朝分手。怎麼可能真的不傷心，只不過是靠心裏那口氣硬撐着，不想倒下去叫人看笑話罷了。
等賓客全部入場，唐凱跟喬佳妮回休息室補妝，接下來，婚禮正式開場。
“等下進了場你什麼都不用做，全程保持微笑就行了。”
新人入場前，唐凱囑咐喬佳妮道。
“嗯。”
喬佳妮點頭，隔着宴會大廳的門，司儀感染力極強的聲線藉著音響穿透而來。她抬起臉，看着站在自己身邊的唐凱，忽然笑起來。
結婚典禮，本該是一個人生命中最為神聖珍貴的經歷之一，一周之前，喬佳妮還對自己的婚禮充滿了甜美的期待，可事情怎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曾經滿懷期待的婚禮，變成了一出光怪陸離的荒誕劇，而她偏偏是劇中主演，連半途退場的資格都沒有。
喬佳妮想對自己說，不要怕，堅持住，過了今天，她就自由了，可事實是，此時此刻看着身邊換了的新郎，喬佳妮眼睛一紅，忍不住又流出淚來。
她發現，即便不肯承認，可自己還是在乎的，心裏對陸逸閔的愛還在，根本沒有消失，只是她不可以回頭，之所以願意跟唐凱形婚，也是為了切斷自己回頭的退路。
即使再留戀，她也不會回頭去找陸逸閔，她的驕傲不允許，她的尊嚴更不允許。
唐凱聽着喬佳妮壓抑的啜泣聲，抬起胳膊將人摟住，輕拍她的肩膀：“不哭了，誰年輕時還遇不到一兩個人渣呢？抬頭挺胸，我敢跟你保證，今天沒人會比你更耀眼。”
唐凱的話叫喬佳妮破涕為笑，剛醞釀出來的傷感成功夭折：“你這話說的，叫我覺得自己會變成一千瓦的大燈泡。”
唐凱笑了笑，恰好此時婚禮主持在裏面喊出了請新人入場，他牽起喬佳妮的手，推開大廳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