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凱的打算
不管如何，剛剛挨完一頓批的喬佳妮，將全部精力都認真傾注在了工作上，此前休假一個月，除卻時間較緊的合同有其他人代勞之外，其餘的都堆積在她工作郵箱中等候審查。
當她看清合同數量后，已然預感到接下來少說大半個月她是不會有什麼清閑日子了。
“你們公司是盤絲洞嗎？”
下班時分，準點驅車過來接人的唐凱看着副駕上快要癱成一張人皮的喬佳妮，有些心疼地問：“看你一臉精氣被吸乾的憔悴樣。”
“堆在手裏的活多啊。”
喬佳妮使勁抻了個懶腰，順便活動一下僵硬酸痛的頸椎：“手底下實習的小姑娘撐不起事兒來，叫她們幫忙打印裝訂還行，直接上手審合同我不放心。”
“你總得給新人鍛煉的機會。”
唐凱對此持有不同意見：“不能因為怕他們犯錯。就不叫他們幹了，你這樣跟溺愛孩子的父母有什麼區別，自己累不說，新人也培養不到位。”
“你說得是有道理。可也要結合現實條件啊。”
喬佳妮嘆氣道：“合同少的時候我是這麼乾的，反正時間多，她們弄完了我能再審一遍，現在活多我真不敢冒這個風險，昨天我自己審的合同還有好幾個漏洞呢。”
“怎麼，挨批了啊？”
唐凱低笑：“陸逸閔又找你事兒了？”
“沒辦法，他是我上司。”
喬佳妮頓了頓，還是把早上的事兒掐頭去尾跟唐凱講了。當然最後陸逸閔給她的“忠告”被隱去不提：“這事兒是我出的問題，挨批也理所應當，就是心裏總覺着彆扭。”
至於後面在茶水間聽見自己被別人八卦的事兒，她也沒講。
說來也是搞笑，以前唐凱沒跟她告白的時候，她扒着一點雞毛蒜皮都能對他吐半天槽，現在兩人間關係出現了變化，她反倒下意識想將一些負面信息隱瞞掉。
究其原因，恐怕是她內心深處並不希望唐凱太擔心自己，本來沒什麼大事兒，她不說出來，過兩天就沒人記得了，要是特意說給唐凱聽，反倒會讓對方心裏挂念，就拿這次來說，如果不是唐凱心思敏銳自己先猜到了，她絕對不會主動講挨批的事兒。
“妮妮，你大學讀的是法律系？”
幸而唐凱也沒揪着那個話題不放，反而問了這麼個問題。
“對啊。”
喬佳妮揉摁着酸脹的太陽穴，打開車窗讓外面的風吹進來：“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
“沒什麼，就是突然好奇。”
唐凱索性把四面車窗全都降下來：“你當時怎麼會選擇讀法律系呢，這專業跟你畫風太不搭了。”
“你要聽真話假話？”
喬佳妮倚在靠背上，懶洋洋瞥唐凱。
“當然要聽真話。”
唐凱打開車載音響，音符流淌出來。將汽車當中這處小小的空間轉瞬填滿。
“真話就是……高考那年正好有一部律政劇熱播，我覺得裏面女主角懟天懟地帥爆了，天天幻想自己能變成那個女主角，於是填志願的時候頭腦一熱，就報了法律系。”
喬佳妮從包里翻出皮筋來把腦後的長發束成馬尾，涼爽度立刻上升百分之八十：“然而畢業至今，我連司法考都沒過，徒有一腔熱血，奈何腦內空空，滿袖涼薄，唉。”
“理想跟現實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唐凱透過後視鏡看着喬佳妮略顯疲憊的面龐，眼裏閃過一絲心疼。
“是啊。差距太大了。”
喬佳妮看着車窗外不斷往後退的街道與行人，風拂過她額角耳側垂落下來的碎發，還有微帶汗意的臉頰。
音響中響着一首不知名的歐洲民謠，女歌手磁性又略帶滄桑的歌喉唱誦着源自中世紀的古老故事，優美舒緩的旋律叫喬佳妮沉浸其中，眼前彷彿能看到穿着長裙、盤着亞麻色長發的少女在田野間勞作嬉鬧。
車廂內一時安靜下來，這種安靜並不會令人感到尷尬，反而帶着一種時光安然的恬淡舒適，偶爾唐凱還會跟着女歌手的調子哼上幾句，喬佳妮欣慰地發現，這小子從前唱歌跑調的毛病依然如初，一點兒沒變。
“嗯？咱們不回家？”
等到車子拐上與回公寓方向相反的道路。喬佳妮才開口打破了車內的寧靜。
“嗯，接你之前岳母大人來了個電話，要咱們回家一趟。”
唐凱點點頭：“說是前幾天下暴雨，儲藏室漏水東西泡壞了不少，她跟你爸整理出些老物件來，因為儲藏室要重新做防水，東西先不能放那兒了，她就說讓咱們把想要的拿走。剩下的大概是要處理掉。”
“哦哦，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從小學到大學所有書本卷子啥的都在儲藏室呢，還有相冊。”
喬佳妮一臉瞭然，隨即沖唐凱促狹地眨了眨眼：“裏面還有不少你當年的英姿。”
“這麼一說，還真是挺有紀念意義。”
唐凱全當喬佳妮在誇自己：“等着挑幾張翻拍下，回去裱起來。”
“德行。”
喬佳妮對唐凱的臉皮厚度甘拜下風。
趕到喬佳妮家時，二老正在看電視，餐桌上擺着沒動過的飯菜，醬爆螃蟹、黑魚湯、澆汁兒大蝦、涼拌海菜，琳琅滿目一大桌，顯然是打算等他們二人到了才開吃的。
“來了啊。快先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喬媽媽衝著唐凱招呼：“今天我買了特新鮮的螃蟹跟黑魚，手藝是不能跟小凱比，就吃個家常味道。”
“瞧您說的。”
唐凱接話接得特別自然：“離開這幾年我最懷念媽做的家常菜了，我小時候那會兒大人都忙。一個月不見得能在家開火一次，打小我可算是吃着媽做的飯菜長大的。”
“可不是，我還記得小凱特喜歡吃炸牡蠣跟醬爆螃蟹，那會兒咱們大院附近就有片海岔子口。不少人去那兒挖蛤蜊撈螃蟹賣，比市場上的便宜不少……”
一提起當年，喬媽媽的話頭就打不住了，喬佳妮窩到沙發上，從果盤裏摸了個桃子準備啃。
“洗手去。”
舉着報紙的喬爸爸掀了掀眼皮：“這麼大孩子了，還跟上幼兒園那會兒似的不知道要乾淨。”
“媽！爸又說我壞話！”
喬佳妮沖喬爸爸做了個鬼臉，一邊高聲告狀一邊鑽進廚房洗手。
“我來收拾他！”
喬媽媽很給女兒撐場子，擼起袖子開懟：“個臭老頭子就知道坐沙發上看報紙，去盛米飯！”
“媽還是我來吧。”
唐凱當然不能叫喬爸爸出力，非常自覺地跑進廚房，剛一進去，就被守在門口的喬佳妮塞了一嘴提子。
“你動作夠快的。”
把嘴裏的提子咽下去，唐凱瞅着喬佳妮笑：“鑽這兒就偷偷吃上了。”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喬佳妮嗔他一眼，拎着提子一扭身讓開身後的電飯煲：“快盛飯，我跟你一塊兒端出去。”
“遵命。”
唐凱笑着拿起鍋旁放着的瓷碗，開始按照記憶中喬家吃飯的習慣來盛飯。喬媽媽喜歡盛半碗飯，把菜夾到飯上吃，而喬爸爸則喜歡盛上滿滿一碗，喬佳妮碗裏要盛成圓圓一團。
看着唐凱盛好的飯，喬佳妮從背後伸過手去，又往他嘴裏塞了個提子：“好記性啊，竟然把我們家吃飯習慣記得這麼清楚。”
“那必須的。”
唐凱嚼着提子，轉身的工夫突然湊到喬佳妮跟前兒。在她側臉上親了一口：“跟你有關的事兒，我都記得可牢靠了。”
猝不及防被偷襲，喬佳妮臉騰一下子就紅透了，悲催的是她還不能收拾唐凱，因為對方一擊得手就立刻端着飯溜了。
“流氓！”
恨恨地嘟囔了一聲，喬佳妮端着剩下兩碗飯跟着出了廚房。
喬媽媽做的菜，論刀工火候的確是不如唐凱的，但媽媽做的飯菜的味道，是會烙印在一個人生命最初的根脈中，相伴一生無法磨滅的記憶，在幼時乃至如今的唐凱來說，這簡簡單單的飯菜湯食，曾經比任何事物都更加生動地詮釋着“家”這個詞的意義。
看着吃得頭也不抬的喬佳妮跟唐凱，喬媽媽臉上的表情十分滿足。
她與喬爸爸當年是自由戀愛結的婚，這在那個年代算是比較稀少的事情了，成婚多年來，喬爸爸雖然偶有大男子主義，可大多數時候都疼媳婦疼得不得了，她沒生病之前，在家頂多就是忙活做飯的活計，旁的家務喬爸爸根本不叫她碰，等病過之後，喬爸爸跟喬佳妮更是恨不能拿她當水捏的，連廚房都不捨得叫她進了。
要不是今天女婿上門，喬爸爸是不會叫她忙活這一大桌菜的。
“好吃嗎？”
喬媽媽含笑問。
“好吃！”
唐凱比喬佳妮開口快，回答的同時還給喬佳妮夾過去半隻螃蟹：“媽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好吃就多吃點啊。”
儘管知道在這個年代，只要有錢有手機，啥時候孩子們都不會餓到，可當父母的總會有種孩子在外面就缺吃少穿的錯覺：“米飯也是，不夠再去盛。”
“媽。”
喬佳妮拖着長腔無奈道：“你也快吃吧，光盯着我們吃你能看飽啊。”
“哎哎，吃。”
喬媽媽低下頭去剛準備夾菜，就發現碗裏早被喬爸爸夾滿了，不由側過臉去，老兩口相視一笑。
“媽。”
一頓飯吃得將近尾聲時，唐凱忽然開了口：“咱家附近有個新開盤的小區，我看那邊環境不錯，跟妮妮商量了一下，打算在那邊買上三套房子，你們跟我爸媽各一套，我跟妮妮一套。”
這啥時候跟她商量過了喂！
喬佳妮差點嗆到，她目含驚訝地看向唐凱，但到底沒當面給他拆了台。
唐凱大約是知道喬佳妮在想什麼，沖她隱晦地眨了眨眼：“我就想問問你們大概什麼時候有空，到時候我帶上你們跟我爸媽，一塊去看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