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妾?我同意
江陵縣衙女牢裏,桑霧尋了個地方坐下,呼吸一番,才仰頭看向門外站着的青年,柳華年。“你的意思是,縣令房與歡誤以為你是要救我於苦海之後,不高興,於是插手,不許你救我。還要我去服苦役,永遠不許出現在你面前?”
“是、吧。”柳華年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可是,你不過一個教書先生,房與歡卻是一縣之長,又是當朝世家,你如何對付他?”
“這個,我有師兄啊,就是在縣衙上為你說話的人。縣丞,喬明喻。”
桑霧沉思半晌道,“也就是說,得知你要求救喬縣丞來救我,房與歡大怒,決定讓我去服苦役。因為你私自向喬明喻求助?”
“哈?”
桑霧已瞭然地點點頭,打量眼溫雅端方的柳華年,想想俊美風華的喬明喻,再回憶起那位面色冷峻,眉目卻極美的縣令房與歡,唇角不由地勾起一抹笑意,有意思。她想起一樁要緊事來,“對了,既然要救我,那能不能納妾?我聽說做妾室是可以拿回賣身契的。”同妻什麼的,在現代很悲催,在古代卻是一個不錯的職業,特別是在一個女人孤苦無依的情況下。
柳華年目瞪口呆,很快訕笑道:“這個,我那次這麼說,是開玩笑的。我沒有功名,又非世家大族出身,哪裏有資格納妾?”他面上湧起一絲落寞,很快調笑道,“妻卻還是可以娶得,只是,你不行。”
桑霧頓時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她很快振作起來,鎮重道:“你救我出去,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不殺人。可是,賣身契必須留在我這裏。”薄薄一張紙,對人的影響太大了。
不料柳華年卻搖了搖頭,“不行。我什麼也不讓你做,但賣身契必須留在我手裏。”
兩人面面相覷。
半晌,柳華年伸出兩根手指頭。
桑霧喝道:“我不信!”
柳華年無語,笑道,“我不是發誓,我是說,兩年,最多兩年,賣身契就還你。我還送你一個鋪子讓你過生活,要招贅要當嫁妝都可以。”
“那這兩年呢?”
“跟着我啊。嗯,保護我。做飯洗衣一類的,丫鬟知道吧?”
“我不會。”
“那就保護我。”
桑霧看了看柳華年的身板兒,恍悟。她於是微笑,“可以,但不能留在桑林村。”
“放心,不會的。那地方我早住膩了,這次我們住縣城。”
也不知道柳華年用了什麼辦法,當天下午,桑霧就被放了出來,接着,被柳華年領到了城西街一家破舊的店鋪里。
桑霧這時候還穿着當初被關於獄中時的衣服,她揉着額頭,望着四周,“要打掃?”
“這個,後面有房間,一左一右,先歇息吧。對了,以後旁人問起,就說你是京城人士,是奉洛崇先生的命令來照顧我的。跟桑林村的毫無瓜葛。”柳華年打量着桑霧,“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呢?”
“桑霧。”
“哈?”
“桑林的桑,大霧的霧,桑霧。”
柳華年看了看四周,眨眨眼睛笑道:“不叫林桑霧?”
桑霧搖頭。
柳華年眸光大亮,半晌摸着下巴朝後院走了,邊走邊嘟囔,“原來借屍還魂之說果然是真的,我就說嘛,明明是兩個人。”
下午歇息后,桑霧去隔了一條街的成衣店買了最便宜的衣服,從前作為林桑霧時,她穿的是如今姑娘家常穿的襦裙,襯得整個人如小家碧玉,嬌俏可人。如今桑霧去挑衣服,按照從前的習慣選了一件墨藍色的男裝,衣裳尺寸正合適,穿上身後格外妥帖。
桑霧身穿男裝,發上梳了個高馬尾,整個人看起來雖英氣,到底能看出是一位女郎。好在如今女穿男裝的風氣極為盛行。她這樣穿着出了布店,也沒人有異議。
桑霧很快回了那間舊鋪子。去時就見前院烏黑烏黑的,院中點了一盞燈,柳華年在地上鋪了席子,正點了篝火煮粥喝。
柳華年的面孔被火光映的紅紅的,額頭上也出現了些許汗珠,他聞聲抬頭,看見桑霧的裝扮眸光頓時大亮,嘖嘖感嘆幾聲,卻道,“這樣一來,就算是去了桑林村,也沒人認得出來了。”
“差別很大?”
“嗯,從前的林桑霧,那是讓人看也不想看一眼的,如今么,若是入畫,必然是佳作。”柳華年就見面前的少女面色立時發青,他趕緊補救道,“這個,也不是那麼不好,就是,就是……”
桑霧卻憋不住,笑出聲來。她笑着時一雙清目不復從前的淡然,反而盈盈如水,顧盼之間神采照人。整個人鬆懈下來,火光隱約中,看起來清麗婉約。
“好啊,你在詐我?”柳華年面色紅了紅,作勢要打,卻很快停了手,搓搓手掌道,“我去取筷子。”他進了小廚房,方才拍了拍胸脯,嘟囔一句“美色誤人”,急忙出去了。
第二天,陽光清淺。
柳華年找了張席子鋪在院子裏,煮了壺茶,請桑霧坐在對面,方才一本正經的說起他的謀生大計。
“開書鋪?你說真的,在這種地方?”
“嗯。我向師兄借了一百金,兩年時間,總不會餓死的。”
桑霧默然,她斟酌着語氣,回想自己昨天出門時的物價,客觀的表達自己的觀點,“我覺得,就算不開書鋪,憑着這一百金,兩年時間也不會餓死的。”
“可是,這一百金是要還的啊。”
“利息呢?”
“沒有吧?”柳華年面露猶豫之色,“我記得,應當是沒有的。”
桑霧起身欲走,“我還是去做苦役吧。”
“喂!”柳華年情急之下便去抓桑霧的手,半晌又像被燙了似的放開,小聲道,“不讓你還行不?”
桑霧站在原地,“你不覺得,就算讓我還,我也換不起嗎?”
柳華年搖了搖頭,“我覺得,你是能賺大錢的人。你看着很有財運。”
“所以你為了賺錢才救了我?”
“……不是。”
柳華年還是堅持着把書鋪開了。書鋪名,“華年書坊”。
開業那天,華年書坊前一片寂靜,偶有鳥雀落地,發出低低鳴叫聲,格外清晰且悅耳。
桑霧站在櫃枱後面,面前是一碗茶湯,手邊則是薄薄的一本賬冊。
柳華年在門口擺了張席子,開始悠閑地煮茶湯,他手邊放着一碗綠豆,一碗鹽並一個爐子,爐子上正在煮開水。
茶喝到中午,門可羅雀。
書坊隔壁賣燒餅的大娘轉悠過來,看了看佈置,笑道,“哎呀,大中午的,要不要燒餅?”
“要。”
柳華年要了三個芝麻白糖餡兒的,兩個芝麻紅糖餡兒的。
桑霧拿了一個吃着,比麵餅好吃,卻沒有她從前在街上買的燒餅香。燒餅厚實,吃一個便已經半飽了。桑霧又吃了一個,正要喝茶時,卻聽到一聲嚎叫,細聽,似乎是個女人的聲音,尖細鋒利,嚎一聲,動地驚天。
賣燒餅的大娘這時候還坐在柳華年對面蹭茶喝,聞聲咂咂嘴道,“哎呀,石家的女兒又開始了。”
“哦,發生了何事?”
“石崇希,柳老闆知道不?”
柳華年思考半晌,搖頭。
“就是東街開大書店的富商,石崇希。他家的宅子和縣裏的主簿家是隔壁,闊得很。縣裏最大的書鋪,還有金石齋都是他家的。”
“他家女兒,年紀不小了吧?”
“嗯,有三十了!”燒餅大娘面露沉思,以在說自家事的熟絡語氣一般說著石家的事,“據說石崇希還沒發家時,住在岳家,他岳父給了錢讓他做生意。他人聰明,會計算,過不久便賺了大錢。他岳父高興啊,於是給了錢讓他獨門獨戶。等到石崇希的書店開滿整個荊州時,他岳父卻去世了。”燒餅大娘清了清嗓子,開始以說書人的語氣講道,“石崇希的岳父去世時,他正在青州談生意,聽到噩耗后,是披星戴月的往回趕啊,回去時,岳父卻已經下葬了,與此同時,他娘子告訴他,他年僅八歲的女兒,忽然瘋了。就在岳父去世的第二天。失去了神智,整天大吼大叫。石崇希只以為是女兒過於悲傷,誰知過不久他便聽僕人議論,說女兒不是突然瘋的。是被大舅哥失手打破了頭,忽然瘋掉的。石崇希是悲傷萬分啊,可他記着岳父的好,將這件事情隱藏了起來。哪曉得後來,他那大舅哥做生意不順,為了撈錢,竟然藉著石崇希的名義同人做生意,到期交不了貨,賠了一大筆錢。石崇希無奈之下,只得將錢付了,並帶着妻兒,離開了岳家。”
“那他女兒,就一直這樣瘋下去了?”
燒餅大娘感慨道,“是啊,可見這人啊,福報太多,就會造孽到兒女身上。”
“妻兒?石崇希離開岳家時,有兒子了嗎?”
“有吧,剛剛三歲,走路正穩當。”
“這就奇怪了。以石崇希的角度來看,他大舅哥害他的孩子,必然是為了他的家財。可如今這世道,向來是兒子繼承家業,女兒拿錢財。錢再多,總有花完的一天,可繼承家業的兒子沒了,大舅哥不就能拿到石家的家業,錢生錢了嗎?”
燒餅大娘愕然,半晌一拍巴掌,“石崇希又不是只有一個兒子。”
“對啊,石崇希也不是只有一個女兒。大舅哥處心積慮的害石家女兒,毫無道理啊,反而會讓石崇希厭惡自家,不願相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