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氏文房

荀氏文房

“啟稟柳先生,在下是荊王府府衛統領齊發,奉荊王之名,來送請帖,請柳先生去王府賞花。”

“什麼花?”

齊發顯然沒想到柳華年的回答,不由一愣,很快道:“桃花,王爺還請了當地的當家,齊賦名詩。”

柳華年為難地看看桑霧,道:“我聞了桃花就想吐,也不會賦詩,還是算了吧,免得打擾殿下的雅興。”

齊發客氣地笑了笑,從腰間摸出一個錦繡織袋出來,“既如此,那便不打擾了,王爺聽說柳先生喬遷,特地送來喬遷之喜。”他恭敬地將織袋遞了過來。

齊發走後,柳華年將織袋拆開,見裏面放着沉甸甸的一捧黃金。他用手晃了晃,咧嘴一笑,“一百金,正好還師兄的錢。”

“嗯。”

柳華年笑道:“乾脆以後這書鋪我們胡亂開着,荊王府送了錢我們一例收下,就當是個收益,好不好?”

桑霧終究有些不忍,“要是不開心,就別笑了,這樣,怪滲人的。”

柳華年看着桑霧,譏諷道,“你就很好嗎?從來冷着一張臉,哪裏又真心笑過?”

桑霧默然,轉身便走。

柳華年擋住去路,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桑霧,對我笑笑,好不好?”他話出口面色便是一紅,於是咳嗽道,“我是說,今天心情不好,所以笑一笑,開個頭彩。”

桑霧冷眼看着柳華年的舉動,心裏突然冒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我說,你不會覺得我們同居一室,就算是夫妻了吧?”

柳華年頓時露出一臉“你病了”的表情,“誰跟你是夫妻?你這樣的人,能嫁出去就燒高香吧。”

“那就好。”

“等等!”

柳華年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今日天色尚早,我們去人市上買個丫鬟回來吧。”

“做什麼?”

“做飯啊。我做的飯能吃嗎?還有我的衣裳,你不願意洗,我也不願意,當然要找個人來了。你的衣服也可以讓丫鬟洗。”

“她住哪兒?”

“前面,晚上看門。”

桑霧同柳華年出門,剛出來便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對了,既然你能夠嘗出來自己做的飯難吃,你以前是怎麼過的?”印象中,柳華年在桑林村似乎待了有一年之久。

“加肉,我跟鄰村一個獵戶約好了,我教他孩子讀書,不收錢。那獵戶每個月送我兩斤野味。有了野味,再難吃的飯也吃得下。可如今到了城裏,一來野味難尋,二則,太貴,不合算。”

於是在出門的時候,柳華年請桑霧吃了鋪子上的肉粥。

兩人去了柳華年口中的“人市”,七選八挑,終於相中了一個身材高大,小臂足有桑霧手臂最粗的位置兩倍,會做飯也會縫衣裳的丫鬟。丫鬟告訴兩人,她叫阿中,今年十四歲。

三個人往回走,又在早市上買了米面糧油並一把青菜,剛要出街口,柳年華卻站在原地,不動了。

桑霧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就見街口拐角是一家書鋪,門口寫着四個簡單地大字,“荀氏文房”。書鋪外觀典雅且乾淨,書店大門卻微微地閉上了。隱隱有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柳華年看向桑霧,“我聽到有人在哭。”

“要進去看?”

柳華年猶豫間,卻聽“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中年大漢一腳踢開了書鋪門,接着,揚了揚拳頭,大喊道,“再不搬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有婦人的求饒聲影影綽綽的傳來,“大人,求你吶,饒了我們吧,我們孤兒寡母的,不容易啊。”

“哼,你們不容易,誰讓你兒子把書鋪敗光了?不走是不是,給我打!”

柳華年跟着大喝一聲,“住手!”他反應過來,頓時看向桑霧。

桑霧撇撇嘴,低聲道,“怪不得你心心念念想找個保鏢,連丫鬟也要挑強壯的。”

那中年漢子卻已經到了柳華年的面前,指着他鼻子道,“剛才,是你喊的住手?”

柳華年摸了摸下巴,猶豫道:“是。”

“你敢……”

桑霧一把拽開柳華年,急聲道,“這是縣丞大人的師弟,你確定要當街動手?”

那人微愣。

“我家公子只是想去書鋪看看,方便嗎?”

“不方便!”

“理由?”

“沒看到嗎?這書鋪被店主人的兒子給輸出去了,我們要了書鋪,打算做賭坊。”

桑霧頓時沉默,看向柳華年。

柳華年思襯着問,“這個,我記得,店主人的兒子,還沒成年啊。他欠你們多少錢?”

中年漢子仿若看一個瘋子般看着柳華年,沉聲道,“一千金。”

身後,那婦人厲聲道,“不是的,明明只輸了五十金!”

“我們的東西,想賣多少賣多少。”中年漢子也不回頭,直視柳華年,“還要買嗎?”

“可還沒到交房子的期限啊,我們會想辦法還錢的,我們,”婦人剛說出一句話,就被身後冒出來的人一腳踢倒在地,她凄厲的大喊一聲,要爬起來,卻動不了了。

柳華年登時火冒三丈,冷聲道,“你再打人,信不信我喊房與歡來。我就不信你們家主人再厲害,也敢對上房與歡!”

那中年漢子沉默,半晌道,“可這書鋪已經說好了,要賣給我們。”

“你走不走?”

那人與身後的人對看一眼,到底離開了。

方才還啼哭不已的婦人頓時朝着柳華年撲來,大聲嚎道,“柳先生啊,你要為我們孤兒寡母做主啊。”

柳華年閃身避過,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看眼漸漸圍過來的眾人,低聲道,“這個,進去再說。”

荀氏文房內,擺置凌亂,書冊紛紛,堪比柳華年那間沒收拾前的小書房。

柳華年同桑霧坐在店內休息的榻上,阿中守着門口。兩人對面,是面容哀婉娟秀的荀娘子。

“柳先生啊,”

柳華年訕笑着再次抹汗,“荀娘子,有話直說,有話直說。”

荀娘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到,“我們母子苦啊。阿元,就是您之前見過的,我同夫君的孩子,不知怎的迷上了賭博。他與人賭着賭着,就上了癮,竟然輸了將近一百金。夫君聽后沒辦法,將家業賣了,還差幾十金。正要籌款,那幫人卻提前來了,說要收房子。然後,然後夫君便被氣得一病不起,好不容易借了錢,那幫人卻不走,還因此把夫君氣的去了。我們,”

柳華年這才注意到荀娘子的衣飾,慚愧地笑道:“這個,我過去住在鄉下,一直不曾聽說這個消息。節哀。”

荀娘子點點頭,“我知道。柳先生是個好人。滿鄰里的人視而不見,只有柳先生願意出手。還請柳先生,”荀娘子跪倒在地,對着柳華年磕了頭,“還請柳先生收下店鋪,免得夫君的心血被人糟蹋,以安慰他,在天之靈吧。”話落,嚎啕大哭。

“可以。”柳華年點點頭,“你們欠那人五十金,我給你們五十金,買下書鋪。我以後還在這裏開書鋪。你們將房契地契給我吧。”

“那些人……·”

“放心,有我師兄在,他們不敢找來的。”

荀娘子搓着手,糾結的道,“可是,沒了書鋪,我們母子便再無產業,將來,可怎麼辦啊。”

“我再加十金。”

“可是,”

“娘子要賣便快些,遲了我將手裏的錢花光了,怕是你們的書鋪只能被佔了。”

荀娘子獃滯,用一張春花般的面容獃獃對着柳華年,半晌淚如雨下,凄然道,“我,我知道了,既如此,我便帶着阿元,回鄉下吧。”話落一捂臉,顯得整個人嬌媚萬分。

柳華年領着桑霧拿了房契地契,先回了原先的書鋪,兩人進了書房,相對歇息。柳華年這才看向一直注意着自己的桑霧。

“怎麼了?”

桑霧若有所思。

柳華年笑道,“你覺得我絕情?可我如今自身都難保。況且,一個能連父親病危都不顧,還去賭博的人,又豈是我這種小民兜得起的?”

“額,我只是覺得,荀娘子很美,真不像是生過孩子的女人。”按照荀娘子的描述,那位“阿元”,分明已經十四五歲的年紀了。她整個人看起來卻還溫婉年輕,和高陽公主差不了幾歲。

“是么,說起來,我也就見過她一回,若非她今日叫我,我還認不出呢。”

桑霧到底想起來,“可是,那間書鋪,你真的決定要了?我看今天鬧事的那幾個人,背後的人來頭似乎不小。他們做的局,明顯就是為了荀氏文房那塊地方。你確定,要跟他們對上?”

“不啊。放心吧,這縣城裏的人精着呢,荊王剛剛派人來了我這裏,他們還不敢得罪我呢。只是,”柳華年笑起來,“我這書鋪應該怎麼經營呢?不瞞你說,我早就看上那間鋪子了,只是礙於那位荀老闆人還不錯,所以一直不曾下手,如今——桑霧,你覺得怎麼經營好?”柳華年一拍巴掌,滿臉歡喜。

第二天,他去荀氏文房時,卻見店門開着,裏面站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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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女訟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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