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記
因為傷還沒有痊癒,許其年是坐着輪椅來的江州。
江州與A市隔得很遠,長途奔波下來,許其年原本就失血過多的蒼白臉色,更是變得紙一樣白了,看上去格外的羸弱。
只是虛弱的外表下,那雙堅定的眼神卻不容置疑。
也正是他表現出來的這種神情,讓助理收起了要勸他回去的心思,只能推着他,到了那個產手鐲的作坊。
作坊的門店名叫雲山記,店面很小,大概就只有一扇門那麼大。而且裝修風格也是普普通通,窩在在這百年老街裏面,簡直不起眼極了。
但看在許其年的眼中,就是彷彿蒙上了一道神秘的色彩。
他甚至難掩心中激動的心情。就迫不及待的到了裏面。
門店的裏面有些幽暗,門口的方向正對着一排排的玻璃櫃枱,櫃枱里擺着各種款式精美的木質鐲子。
許其年在那上面粗粗掃了一眼,並沒有看到懷中同款的木鐲。
不過早在他進門的那一刻,守着櫃枱的老闆就已經注意到了他,綠豆似的小眼睛瞅在許其年的身上打量着,似乎想要把他看透一樣。
老闆很快就斷定了這是一個有錢人,兩隻眼睛一彎。眼裏面冒出的精光更亮了,他忙挪動着胖胖的身子,翻過櫃枱,湊到許其年的跟前,嘿嘿笑道:“這位顧客,你是來旅遊的吧?”
“能踏進我們店,您是真有眼光!”
說著,還彎着腰,朝許其年豎了豎大拇指。
“我們雲山記是近兩百年的老字號了,從上個朝代開始,就一直專註於手工鐲子的雕刻,我們的手鐲啊,都是選用上等的木材,一整塊的雕下來的,每一隻鐲子都是獨一無二的,精品中的精品。”
“而且我們做的雖然是木鐲,款式卻有很多種,不信您仔細看看,這邊櫃枱上的還只是冰山一角……”
不知怎的,在看到胖老闆的那一刻,許其年眼中,對於這家店的神秘的印象就蕩然無存了。
他臉上的期待淡了淡。
胖老闆還在喋喋不休,許其年卻不想聽這些。
他直接開了口:“我聽說,你們這兒的鐲子很靈?”
“很靈?”
胖老闆怔了一下。眼睛提溜一轉,便繼續道:“是啊,我們這兒的鐲子可是很靈驗的。”
“我們小店兩百年了,一直受街角那座雲浮寺的佛光熏染,鐲子都被開過光了。”
“你是想求姻緣,還是求事業順利?”
“我們還有上好桃木製作的一款鐲子,戴上之後,可以辟邪……”
“您看,就是這一款。”
胖老闆身子雖胖,但動作卻格外靈活,甚至轉眼間就抓着好幾款鐲子,遞到了許其年的跟前。
鐲子雖然是木質的。但看上去圓滑通透,上面染着一層薄薄的釉,邊邊角角,用銀線勾勒,看起來很高檔,很精緻。
平心而論,這一款比葉繁星戴的那一款,不知道好看到哪裏去,許其年還是搖了搖頭。
“不,我並不想要這樣的,我只是想問,”
他掏出了那個碎掉的鐲子。遞到胖老闆的跟前。
“這款鐲子是從你們這兒出來的吧?”
老闆接過鐲子,仔細看了一遍,這才點頭道:“是啊,不過是很多年前的款式了。”
得到老闆肯定的答覆,許其年的情緒這才穩了穩。
“這是誰做的?”
“誰做的?這……”
老闆臉上露出難色,好像是難以啟齒。
“您難道不是來買鐲子的嗎?”
“不是,只是為了弄清楚這個鐲子的來歷,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一聽這話。老闆就沒那麼熱情了。
“既然您不是來買鐲子的,那就不好說了。”
“雖然,我的目的不是來買鐲子,但如果你能告訴我它的來歷的話,我照樣可以跟你做一宗大生意。”
聽到這裏,老闆的眼睛一亮,好在這是一個大生意人啊!
“行吧,您跟我過來,我去查查。”
手工鐲子坊的老闆屁顛兒屁顛兒的,領着許其年到了大後方。
就在門店的後面,這是一個真正的鐲子工坊。
只是……
空曠的場地,每每相隔不遠。便有着一個工位,每個工位上的人都看着一台機器,在熟練的用機器打磨着手中的鐲子。
流水線的操作,速度之快。甚至讓許其年都有些皺眉了。
不是說,你家的鐲子全部都是純手工的嗎?
感受到許其年的視線,胖老闆很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下。
“照顧到大客戶的需要,我們也加大了出貨量。這只是正常的市場調節,但是我敢保證,我們的老師傅打磨出來的鐲子,絲毫不比純手工的差!”
許其年頓了頓,“我只想知道我帶來的那款鐲子是誰雕刻出來的。”
他心裏已經有些懷疑了,是不是助理的調查出了差錯,以至於把他帶到了這麼不靠譜的一個地方。
可胖老闆剛要應下,一個老邁的聲音就叫住了他。
“停下。”
“不要查了。”
胖老闆肥碩的身子果然停住了,像應激反應一樣,頓頓的站在那兒,顯得格外滑稽,他停下來之後,立刻又朝着聲音的方向湊了過去,臉上的肉擠成了一堆,“奶奶你怎麼來了?”
老人家卻並沒有理會他,只是把目光放向他手裏攥着的那幾塊鐲子碎。目光微顫。
“不用查了,我來告訴這位客人吧。”
“這款鐲子是我們家三年前出的,不過銷量一般,所以後來就沒有做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找到這裏來,只是鐲子就是一般的鐲子,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話說到這裏,許其年卻不相信了。
“真的是三年前出的款式嗎?”
“我找人鑒定過,這款鐲子絕不僅僅只是一個現代工藝品。它的木質和年齡,幾乎已經和你們這個鋪子成立的時間一樣長。”
“所以老人家,你為什麼要騙我?”
許其年的話一落,只見老人家原本和藹的臉上,頓時劃過一抹凝重,她拄着拐杖的手緊了緊。
她的反應沒有逃過許其年的眼睛。
至少從一開始,他就已經確定了這個老太太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的。
事情已經進入到了這一步,他反而不覺得緊張了,而是遊刃有餘,在商場上混跡了這麼久,談判對他來說不在話下。
更何況,對方只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家。
但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希望用溫和的方式來解決這一切。
想到這裏,他放柔了聲音,對老人家安撫道:“請您放心,我來這兒並不是找茬的,只是因為這個鐲子遇到了一些事,所以來找一個解決的辦法而已。”
老人家看着他,許其年眼裏的真誠顯露無疑。
良久之後,她才道:“這個鐲子的確是古物,甚至比我的年齡還要大了很多,差不多是我奶奶那時候的東西。後來他們也因為這個鐲子,發生了很多不好事情。”
“從此之後,就把它封存起來了,一直傳到我手上。誰知道幾年前突然丟了,沒想到竟然是輾轉流落到了你的手上。”
“罷了,碎了就碎了吧,總歸也是一個不祥之物。”
“我雖然不知道你因它經歷了什麼,但我奉勸你一句,還是算了吧,別管了。”
“不能不管。”
許其年堅定道:“就是因為這個鐲子,我的未婚妻被困在夢境裏,我必須要救她出來!”
老人家看着他這幅模樣,拄着拐杖,把地面敲得咔咔作響。
“真是執迷不悟,執迷不悟!”
“都勸你離開了,你怎麼還這樣死心塌地?被困在夢境裏又如何?這個鐲子已經碎掉了,你還在期望什麼!”
“總之我是沒有辦法的,你別想了,想也沒用。”
“我……”
許其年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老人家已經不耐煩了,舉起拐杖就把他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