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工作
在強撐着臉皮把話說出口后，陶嫿對自己被錄用與否做出了一個基本判斷。
被拒絕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唉。
她在心裏嘆氣，同時開始思考對方拒絕之後，自己該用什麼理由繼續賴在這裏。
“好。”
駱千軍開口，聲音似乎有一點點的，咬牙切齒。
“我就知道……”
陶嫿滿眼哀怨地想，他一定會說好的……誒？等等，他說的是……好？！
她猛地抬臉，一雙因為訝異而瞪圓的眼睛跟駱千軍漆黑的眸子對視了個正着。
好黑，好像沒有一絲星光的夜空。
看着駱千軍的雙眼，陶嫿下意識想。
“你剛才答應了對嗎？”
陶嫿略帶緊張地確認着，生怕是自己聽錯。
“是。”
駱千軍嘆氣，起身走到店門口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把門反鎖。
陶嫿看得心裏一咯噔，喂喂做什麼要反鎖店門？這男人想幹嗎？是要對她圖謀不軌嗎？
看着男人穿着貼身的運動背心與半舊牛仔褲一步步走近，結實健美的身材在無形中散發出無可救藥的性感荷爾蒙，陶嫿額角上滲出汗來，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
所以說這男人好看成這樣還沒對象，真是憑實力單身的代表人物了。
就在陶嫿的胡思亂想中，駱千軍與她擦肩而過，徑直走向藥店後方用一道布簾遮住的位置，將帘子掀開，後面的樓梯露出真容。
“把箱子拿上來。”
見陶嫿呆在原地沒動，駱千軍提醒道：“不是要包吃住？房間在上面。”
“啊？哦哦好。”
陶嫿回過神來，拖着箱子快步走向樓梯，在踏上台階的前一秒，一隻大手伸過來，替她拿起箱子。
駱千軍單手拎着陶嫿必須雙手拽的旅行箱，輕鬆無比走在前面，陶嫿嘴角微微抿起，樂得清閑地跟着他一前一後上了二樓。
“這兒一共三個房間，靠近樓梯的是雜物間，對面兩間左邊是我的卧室，不過我平時都睡下面的，這裏基本不住，右邊的是客房，挺長時間沒人住了，你收拾一下先住着。”
駱千軍把右邊那間房門打開，自個兒站在走廊上沒往裏走，只把箱子往裏一推，示意陶嫿進去看看。
陶嫿沖駱千軍笑了笑，走進這間不知自己將要住多久的房間。
雖然駱千軍說這兒很久沒人住，但房間裏並不臟，看得出是被定時打掃的，傢具齊全，雙人床、床頭櫃、大衣櫃、五斗櫥樣樣俱全，甚至靠窗位置還擺着一個造型別緻的梳妝枱。
看起來生活氣息滿濃厚的樣子，比起客房，這裏更像主卧。
“這是我父母以前的房間。”
看陶嫿一直在打量，駱千軍開口幫她解惑。
“那我住會不會不太合適？”
陶嫿不知道駱千軍父母現在人在何處，於是問道：“萬一老人來了沒地方住什麼的……”
“不會。”
駱千軍搖頭：“他們已經離世很久了。”
原來如此。
陶嫿說了聲“抱歉”，心道難怪他說很久沒人住。
同時，她也在心中對駱千軍的現狀有了大體認知。
無父無母，沒有工作，經營的藥店怎麼看都不像盈利豐厚的樣子，雖家有房產，但樓盤破舊地段距離市中心又遠。
這般條件，再加上低得嚇人的情商，單身真是天經地義……
當然，陶嫿堅持認為情商太低在其中占的比例該有百分之九十。
“傢具基本都是空的，你先收拾東西吧。”
駱千軍轉身準備下樓。
“那我什麼時候開始上班啊？”
陶嫿追在他身後問。
“……店裏葯缺太多，我要先進貨。”
想起剛才來買葯的那群“客人”，駱千軍臉上浮起一抹難以形容的微妙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了：“你收拾好東西可以先把店裏打掃一下，如果有人來買葯，叫他們自己去葯架子上找。”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呃……知道了。”
陶嫿尷尬地撓撓臉頰，駱千軍真是沒指望她能起到什麼作用啊，連葯都要顧客自己找……
不過，好歹是成功住進來了！
艱辛的任務完成了第一步！
陶嫿開心地掏出手機（妙貞友情贊助），撥出上面存着的唯一一個號碼準備報喜。
電話很快接通，一個低沉而又充滿磁性的聲音自電話另一端傳來：“事兒成了？”
陶嫿臉上笑容一僵，認識那麼久，她還是有點適應不了妙貞一天三變的性別。
“嗯嗯，成了！不過妙妙你也太誇張了，找來那麼多妖精買葯，駱千軍的店都要被搬空了，誒對了，他們給的錢是不是真的！不是變出來的吧？”
陶嫿忽然想到這個嚴重的問題，大多數妖精都跟陶嫿一樣，不樂意跟人類生活在一處，自然也就沒有人類貨幣的正常獲取通道，偶爾需要從人類手裏買東西時，誠實點的妖精會選擇以物易物，偷懶點的就直接用障眼法騙人了。
剛才收錢的是駱千軍，她沒來得及檢查。
電話那端的妙貞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在極小聲嘀咕了句什麼之後，才不耐煩地開口：“你哥我是那種人嗎？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坑人，那些錢都是真的，我給他們的。”
“是真的就好。”
陶嫿拍拍胸口：“行了我先收拾房間了，一會兒再聊。”
掛掉電話，陶嫿走到窗前把窗戶推開，木質窗欞在開啟的瞬間撲簌簌落下些微灰塵，煙霧般在空氣中瀰漫開。
陶嫿施了個清塵術，房間內本就不多的浮塵積灰便隨着那一小團塵霧一起消失。
房間是南向的，夏日的陽光熱熱鬧鬧撲進來，把所有照到的事物都映得金燦燦一團，陶嫿打了個響指，箱子與衣櫃的門自動開啟，衣物們排着隊飛進櫥櫃中規規矩矩擺好，新上任的床單用兩個角拽着枕頭，幫新枕套艱難上崗。
不過眨眼的功夫，房間內煥然一新，綉着桃花桃果的床單枕套與夏涼被，畫著桃花的白瓷杯里泡着香噴噴的桃花茶，陶嫿雙手圈着桃花杯，在陽光下愜意地眯了眯眼。
山下的陽光也曬得很舒服呢。
喝完茶水，陶嫿下樓，照樣施了個清塵術。
比起乾淨整潔的樓上，樓下反倒髒亂得多，一陣微風拂過，眾多細碎垃圾與灰塵都乖乖跑進垃圾箱，陶嫿拿着塊抹布，哼着小調兒開始拾掇貨架。
把貨架上所剩不多的葯一一拿起來，擦一擦藥盒再放回原位，順便再記一下藥品名字跟功效。
雖然她來這裏主要是為了幫駱千軍找對象，但既然掛着藥店員工的名頭，總不能一點正經活都不幹。
“啊，人工牛黃甲硝唑膠囊。”
看到這盒葯，陶嫿想起剛才駱千軍問的問題，連忙拿起來看了眼功效說明：“用於急性智齒冠周炎、局部牙槽膿腫、牙髓炎、根尖周炎……就是治牙疼的嘛。”
把葯放回原位，她往旁邊看去，心說既然這個葯擺在這兒，那麼那個名字跟它特別類似的應該也在周圍才對，結果找了一圈，也沒看到甲硝唑的影子。
“大概是被賣空了。”
陶嫿撇撇嘴。
結果收拾到消炎藥櫃枱時，她看到了遍尋不着的甲硝唑。
“啊，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她拿過甲硝唑的說明書，然後被上面一大串適用症看得眼暈。
“唔……原來這兩個藥名字這麼像，治的病卻差好遠。”
勉強把甲硝唑說明書看完，陶嫿嘆口氣，第一次發現人類的工作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門板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陶嫿回頭，看到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顫巍巍往店裏走。
“阿婆您慢一點。”
陶嫿趕緊迎過去，攙扶着老太太進店。
“哎唷……這店裏來了個小姑娘啊。”
老太太沖陶嫿咧嘴笑，嘴巴里牙齒掉了個七零八落，一說話就漏風，“姑娘，小駱呢？”
“他進葯去了，留我看店呢。”
陶嫿熱情地攙着老太太走到玻璃櫃枱前坐下——那裏本來就放着好幾個木凳，看來就是為這種腿腳不便利的老人準備的：“阿婆您坐，您要什麼葯我給你找。”
“嘿嘿，好，好。”
老太太坐那兒不緊不慢咂咂嘴，臉上笑得跟開了朵菊花似的，褶子都擠到一處去：“我來給老頭子拿降壓藥的，叫什麼來着……什麼他什麼可樂的……”
陶嫿：……
我的老祖宗您至少把藥名記住啊！
連半瓶子水都沒得晃的陶嫿同學麻爪了，她乾脆利落地跑去給老太太倒了杯水端出來，甜甜道：“阿婆，您記不住藥名我也找不到，不如您坐坐休息會兒，喝點水，店長一會兒就回來了。”
“哎哎好。”
老太太接過水，笑眯眯打量着陶嫿：“姑娘你叫啥名啊？”
“我叫陶嫿。”
陶嫿也坐到老太太身邊去，她打算跟老人家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打聽點有用的信息。
“今年多大啦？”
老太太繼續和藹問。
“二……二十一。”
陶嫿笑得有點心虛，她總不能說自己好幾百歲了。
“二十一，好年紀啊。”
老太太笑得兩眼眯起：“有男朋友沒啊？”
陶嫿：……
誒誒？
這問話的走向是不是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