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童
一手扒着桌面緊緊按着紙張,一手捏着毫筆緩緩行字。
日照高頭,窗外的光強徹刺眼,屋內的人卻好似並未察覺,頭垂得極低,眼睛甚至頭部隨着筆動而動,上齒咬着下唇,朱紅唇角抿着,時不時勾起一抹弧度。
“主子,該用飯了。”羅子衿拎着餐盒行至窗口時,抬手輕輕敲了敲窗沿,見屋內人這番模樣,羅子衿壓住上揚的嘴角。
側過身朝身後的人欠身行禮道,“林妃,主子眼下還在抄寫經文,怕是一時半會未必能有精力注意到我們,不如奴婢先引林妃去通堂用餐?”
這還是顧凌雲?被喚作林妃的女人目光盯着顧凌雲,雙手交握在腹前,傾身細探,額汗已經沿着臉頰滑落,卻未在意。
房門關得緊,眼前的奴婢也沒打算領她進去的意思,她自然更不好開口,畢竟顧凌雲現下還是皇子的身份,她一個妃子來拜佛,“順便”再來瞧他,已經算是盡了心意,再入門詳談?傳出去也不好聽。
“七皇子近日如何?方才聽聞住持說,七皇子頭痛病又犯了?”到底真是犯了病,還是故意躲着不見她,林妃說著,偏頭看向領路的奴婢。
一路上她雖然沒同這個奴婢說過什麼話,但但凡她問出的話,都一一被她頂回個實,嚴絲合縫。太過精明的奴婢,她不信,偏偏非要試探。
“是的,經文本就生澀難懂,主子又是要強的性子,早會上方丈講解的那些話,主子非要逐字逐句地捉摸,可主子現下哪有那麼多的精力去研讀?頭痛病是老病了,時好時壞的,在宮裏太醫都沒得法子,如今在外面,更是只能勸主子寬心少慮。”
長長的一段話,羅子衿甚至連個停頓都沒有,話畢,又朝窗口上前了一步,將一側窗頁合了些角度,正好遮去半片強光,紙頁之上陰影完全覆蓋。
“確實,七皇子性子要強,以前在宮裏的時候,老夫子每次一問話,七皇子總能答得頭頭是道,有時就連大皇子都不得不瞧上兩眼。”
話音剛落,林妃就想起了自己那不爭氣的養子四皇子,嘆了口氣。
“子衿。”窗前小兒垂下毫筆,眼皮半抬不起目光不知落在哪裏,低聲念了一句后,便蹬掉了凳子,轉身走去,嘴裏念叨了一句,“我餓了。”
“這兒!”羅子衿舉了舉手中的餐盒,又向林妃欠身行了一禮后,才抓起裙簾跑進屋裏。
瞧着屋裏屋外兩人的背影,林妃皺了皺眉,轉眸看向窗前桌面上的那一頁紙上,一側的奴婢忙不迭上前捏出紙頁,遞到林妃面前。
字行得緩,筆墨濃淡不一,大小也參差不齊,怎麼瞧都看不出美來,但一頁紙寫得滿滿的都是字才停筆。
神童?林妃搖了搖頭,邁步離開。
餐盒打開,一桌的青綠,搭着顧凌雲此刻的青衫雲袖,羅子衿是多一眼也不想看。抹開頭,見林妃已經走出大庭,羅子衿這才坐下,盯着顧凌雲無奈地笑了笑。
抬手搭在顧凌雲頭頂成團的束髮上,揉了揉,“主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