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獄友求助
看着他優雅的舉止,骨節分明但卻纖細的手指,司華悅很想知道他這嫻熟的茶藝是否是在頻繁的相親中歷練出來的。
因為她記得那晚聊天時,他有提過他跟她的遭遇一樣,被相親!
將沏好的茶遞給司華悅,邊傑惜字如金地說了個“請”,便安靜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里品茶。
茶香在不大的茶室里瀰漫開,若非其中摻雜着淡淡的消毒藥水氣味,司華悅都懷疑自己是否認錯了人。
那晚聊天時,他可是一個話嘮。
對方不主動開口,司華悅雖彆扭,卻也不想打破這份寧靜,極力扮演着矜持女孩。
兩個人面對面,象是完成某種使命般,心不在焉地搓揉着小小的茶杯耗時間。
冷氣開得有些大,體內的水分被汗毛孔封鎖在皮下,水稍微喝多些,人便容易產生尿意。
“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沉默延續的時間太久,有些綳不住的司華悅想尿遁。
“哦……”邊傑起身,“好,一起。”
“啊?!”司華悅腦迴路有些卡殼,一起?一起是什麼鬼?
兩個人由面對面坐着,變成面對面站着,顯然,他在等女士先行。
而她的注意力由一起去茅房,轉移到他的身高上。
在監獄例行查體的時候,司華悅見過那些婦產科大夫給人做檢查都是弓腰歪脖。
目測邊傑的身高至少一米八,司華悅有些好奇他這麼高的身高,在給婦女做檢查或者做手術的時候累不累?
那腰一定彎得像蝦米,她被自己想像出來的畫面逗樂。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邊傑沒有問司華悅笑什麼,司華悅扯動唇角,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一時之間他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過這個女的,或許是他的病人吧,他想。
這句老套的問話,放在別的男人嘴裏或許是故意搭訕,但司華悅知道邊傑絕不是。
照片再失真,那也是以她的五官為原型。
收起笑容,她有些心虛地斂目垂眸,敷衍了句:“可能吧。”
他們倆的茶室離洗手間有些遠,二人一路無語,各自想着心事。
“方便的話,我加下你的微信吧。”走到洗手間門口,剛準備推門進去,站在男間門前的邊傑驀然來了句。
手機就握在手裏,想找個忘記帶的借口都沒有。司華悅心道:你就不能等我方便完再說?
恰在此時,手機響,看了眼來電顯示,陌生的座機號碼。
照以前,這樣的電話她會直接掛斷。但此刻,得接。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說完,她硬生生憋住尿意,轉身快步向大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滑下接聽鍵。
“喂,哪位?”
“華悅,是我啊,我是袁禾。”對方的聲音很小,周邊很安靜。
“啊?袁禾,你現在在哪?什麼時候出來的?怎麼不提前告訴我?誒,你從哪兒知道我電話的?”
興奮、意外,讓司華悅一疊聲地向對方拋出一堆問題。
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將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一臉莫名看着她離去的邊傑忘到了腦後。
“我還在監獄裏,我是偷偷進獄醫值班室給你打的電話,你手機號碼是……你哥告訴我的。”
“啊?!”司華悅感覺自己的腦細胞從未像今天這般不夠用。
從她哥那得到的?
她記得當初互留聯繫方式的時候,她留給她的僅有家裏的座機,並未將她哥的號碼給她。
而她現在所用的手機和號碼,都是她出獄后她哥給她新買的。
難不成是她往家裏打電話,恰好哥哥在家,告訴她的?
也不對呀,哥哥現在人在西班牙,要下個禮拜才回來,怎麼可能會接到她的電話?
“華悅,麻煩你能不能抽時間去我家看看我媽,她已經快一年沒來接見了,我擔心她的身體。”
袁禾的語速很快,一旦被獄警抓住,或者被其他犯人發現並舉報,那她這一年的勞動得分便打了水漂,那些分可是跟減刑掛鈎的。
“求你了,回頭怎麼回事來封信告訴我好嗎?我得掛了,拜託你了華悅。”
未及司華悅說話,對方已經掛斷。
袁禾,唉……司華悅在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
醫生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前程似錦的婦產科大夫,卻因為醫療事故罪淪落為階下囚。
……
袁禾家的住址和電話是她自己寫在司華悅的本子裏的,不光是她,其他獄友也一樣。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們清楚,出了監獄的大門,他們將各奔東西,或許此生不復相見,便以這種互留字跡的方式來紀念他們在特殊環境下建立的友情。
也正因不是自己親筆記錄,司華悅壓根就記不全那些人的地址和電話。想着反正有本子在,需要聯繫誰了,現找就行。
如果當初知道本子會被她那愛管閑事的老母給沒收,她說什麼也要把整個本子裏的通訊錄給死記硬背下來。
她知道此刻的袁禾定然比她還要焦急,可有什麼辦法呢?
無論她怎麼商量懇求,她那倔強的老母就是不同意將本子還給她。
要得急了,乾脆丟下一句“早被我給燒掉了”就摔門離開。
停下無意識轉動着的手機,她調出“司華誠”的名字。
目前除了司華誠,她實在想不起來能向誰求助。
可司華誠的電話卻關機,想了想,司華悅組織了下語言,通過微信給他發送信息。
“司華誠,”刪除,求人辦事,還是叫哥吧。
“哥,你啥時候回國,我想你了。”再刪除,太肉麻,她哥一準兒會以為她手機丟了。
“哥,如果你知道袁禾她媽家的地址或者電話,速度告訴我,急!”
本以為怎麼地也要等到她哥回國才能有信,誰知,信息發出去連一分鐘都不到,她的手機就響了,司華誠的。
“嘿,司華誠,你搞什麼飛機?你是把我設置進黑名單了?”司華悅尖銳地質問。
“司華悅,你再用這種口氣跟你哥說話,小心我真把你拉黑!”時差六個小時的司華誠剛起床,鼻音很重,語氣便也就感覺不出嚴厲來。
“行行行,親哥,我不和你打嘴仗。你知道袁禾這個人吧?今天她給我來了個求助電話,讓我幫忙去看看她媽,說是擔心她媽病了。”
司華悅像蹦豆子一樣把話丟過去,“本來我是有她家的地址和聯繫方式的,被咱那杠頭媽給沒收了。”
“喂?”電話那頭安靜下來,司華悅以為她哥掛了,可看了眼顯示屏,通話中啊,“喂,司華誠,喘口氣!”
“等下我給你信息。”這會兒是真掛了。
沒用兩分鐘,連着兩聲嘀嘀響,司華悅收到她哥發過來的兩條信息,一條是袁禾她媽的住址和電話,另外一條是兩萬塊錢的轉賬。
“算你有良心。”收了錢,司華悅卻開心不起來。
服刑期間,她跟袁禾是聯號,形影不離地相處了兩年多,二人無話不談,親如姐妹。
她在袁禾面前曾提到過司華誠,袁禾只靜靜地聆聽,從未告訴過她他們認識。
眼下看來,這二人的關係不僅是認識那麼簡單。
袁禾為何要隱瞞?
司華悅入獄十年,她的家人,她曾經的朋友,在這漫漫時光中發生了太多變化,有太多她錯失的重要時刻,自然也就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等老哥回國,一定得逮着他問個清楚,司華悅在心裏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