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夫人
有雲飄過,遮住了星和月,夜色更暗。
風小了些,烏鴉呱呱叫着,樹葉婆娑,地上看不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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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豹道:“請出槍。”
孫蘭跺腳道:“剛才不還手,現在你還是要跟我打?”
王豹的臉上沒有表情,不知在想什麼,有時候沒有表情豈非最好的表情?
有些事,儘管努力逃避,卻還是要面對的;有時候,你不想去做,卻不得不去做。
無可奈何,別無選擇。
孫蘭輕咬嘴唇,黑色的牛皮小靴踢向長槍桿尾,豎著的梨花槍霎時橫起,槍頭扎向王豹前胸。
王豹一矮身一仰頭,槍尖從他鼻尖掃過。
孫蘭左手合右手推,改槍為棒式,自中路撩向王豹。
王豹側身後退兩步,堪堪避開。
孫蘭緊追幾步,梨花槍不斷左右顫動,襲向王豹下盤,直指雙腿。
王豹腳尖點地,竟踩着梨花槍,落在孫蘭近前。
王豹落到孫蘭近前,看着孫蘭的眼睛。
孫蘭攻了三招,王豹只是閃避,並不反擊。
孫蘭躲開王豹的眼神,粉靨通紅,怒道:“你幹嘛不還手?”
王豹道:“男和女斗,禮讓三招,我現在可要還手了。”
孫蘭忿道:“誰要你讓了,快出手。”
王豹道聲好,好字出口,孫蘭的梨花槍已經到了王豹手上。
縱是近旁白蛇這樣的高手,也未看明白,孫蘭的槍怎麼就到了王豹手中。
王豹的腿上肩上還在流着血,他連避三招,卻在一招間奪了孫蘭的槍。
這是什麼招式?孫蘭吃驚地看着王豹,眼神交匯的一瞬間,孫蘭蹙眉跺腳嗔道:“你好樣的!”
白蛇眼看場上變化,喝到:“攻!”
就一個字,攻。一片兵刃相擊之聲,青蛇花蛇西門悶一起出手,他們也明白這是最好的時機。
打到現在,雙方各有半數以上傷亡,到了最後時刻,勝負也就在這最後的堅持。王豹奪了孫蘭的槍,孫簡五個徒弟四個重傷,目前的優勢千萬別因為王豹再有什麼變化,化為劣勢。
“慢。”王豹說了一個字,白蛇心往下沉,王豹果然還有變化。
王豹槍指孫蘭,道:“留下玉璽,你們走。”、
孫蘭酥胸一挺,憤然道:“算你武功好,武功好又怎麼了,有種你殺了我。”
王豹一怔,眼光里痛苦夾雜着溫柔,搖頭緩緩道:“我不殺女人。”
孫毅見未婚妻受到挾持,舍了青蛇,自背後撲向王豹。
王豹聽到兵器破空的聲音,也不回頭,槍交右手,左掌反手一探,接近孫毅襲至的刀鞘時化掌為爪,由下捏住刀鞘硬生生奪了過來,鑲滿各色寶石的刀鞘就這樣到了他手上。
王豹一個轉身,刀槍互換,刀鞘指着孫蘭,梨花槍卻已將孫毅挑過頭頂翻了出去。
幸好這一槍刺中的是孫毅失了重心后的右胸與右肩之間,否則非當場斃命不可。即使如此,孫毅倒地后卻也是痛得滿地翻滾,站不起來。
西門悶右手長尺擊打在對陣的鏢師臉上,一邊出聲贊道:“老大好功夫,好一招偷梁換柱!”
青蛇一面與近前的兩個鏢師交手,一面掃興地問道:“這招叫做偷梁換柱?”
西門悶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答:“你這不是抬杠,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就是那個意思,總得有個響亮的名字。”
孫蘭再次跺腳,好像跺腳是她的習慣,叱道:“丟人現眼。”她似乎對大師兄,家裏安排的這個夫君沒有絲毫好感,不是瞪眼就是罵。
孫簡左手一刀封住白蛇的雙劍,右手長鞭飛卷。
父女連心,雖然是一把刀鞘,他也不能教它指着自己的女兒。王豹右肩有傷,哪抵得過孫簡渾厚綿長的內力,剛到手的刀鞘又被對手卷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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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簡的五個徒弟,老大孫毅被槍挑翻爬不起來,老二孫棟肋骨斷了三根,老四孫順中了青蛇之毒不敢動彈,老五孫備被打碎了臉骨沒臉見人,傷勢較輕的也只有老三孫動,小腹挨了王豹一拳吐了幾口血。
孫動單手提起他的方鐧,緩步走到孫簡身側,沉聲道:“傳國玉璽,並不在我們這裏。”他的話,明顯帶有幾分示弱。
當年孫動在關外獨戰長白四刀,被砍斷一條胳膊時,也沒有退縮過。孫動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他示弱,只不過是不想看着大風鏢局全部折在這裏,他們還帶着老夫人的靈柩,還有大小姐在。
古往今來,家眷往往是男人的軟肋。
孫簡看着自己的五個徒弟,嘆息一聲。如果孫五在這裏,絕對不會輸給王豹,也絕對不會低頭。
青蛇陰惻惻一笑,道:“騙小孩子呢,傳國玉璽明明就在大風鏢局,你敢不敢讓我們搜?”
“有何不敢?”孫動道:“我說了不在,就是不在。”
孫簡怒斥一聲:“老三……”,他想說,不可辱沒了大風鏢局的威名,大風鏢局是讓人說搜就搜的嗎?話到嘴邊,又戛然而止,畢竟現在敵強我弱,場上局面對己方不利,硬撐的話,的確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那就得罪了,”青蛇面有得色,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態,說道:“我們知道大風鏢局在江湖上的影響,也不想做的過分,只要看了沒有,也好回去向主公稟報,沒必要傷了彼此和氣。”他話雖說的客氣,實則軟中帶硬,言下之意今天是非搜不可了。
西門悶在一旁起鬨道:“就是就是……”
王豹看了他一眼,西門悶訕訕自我解嘲:“我聽老大的,老大說怎麼好就怎麼好……”
一直沒有開口的白蛇,此刻冷冷道:“也不用一一查看,我們只要查看一處,如果沒有,即刻就走。”
眾人愣了下,趴在地上的孫毅抬起頭,略現喜色說:“查哪裏?”
孫蘭跺腳,柳眉微立,忿道:“要你多嘴……”
孫簡微微一擺手,示意孫蘭住口。
孫蘭叫了聲;“爹……”,撇過頭去,憤憤地望着王豹。
白蛇伸手一指,眾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的是老夫人的靈柩。一輛由三匹馬拉着的大車,一副碩大的楠木棺材,用桐油刷了五六遍,在夜色中閃閃發光。
這次連一向穩重謹慎膽小怕事的孫毅也怒了,人死為大,大風鏢局再怎樣,也不可能讓人開館驗屍,喝道:“你們欺人太甚!”
青蛇看看孫毅,怪笑幾聲道:“對,別的地方不用查了,就看看棺材裏,老太婆是不是抱着傳國玉璽?難道是想帶進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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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烏鴉呱呱呱地叫着,似乎有一陣冷風,吹過每個人的心頭。
就聽得棺材咯吱咯吱響,有一個蒼老的婦人之聲傳出。
“小崽子,就算你家主公袁公路親自來了,也不敢這樣對老身說話。”
聲音緩慢滄桑悠遠,聽起來很輕,卻字字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中……
棺材蓋竟自己緩緩地一前一後向左右兩側移動,剛好斜着停頓在棺材上,一個滿頭白髮斜插金簪的老婦人慢慢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