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條蛇
鏢隊愈來愈近,鏢旗在漫天霞光里迎風招展。
倒掛在古松上的青蛇,嘴裏發出嘶嘶之聲,就像是毒蛇吐着紅信,也像在召喚同伴。
這時候運鏢的隊伍忽然亂了,是從後面開始亂的。兩邊的山坡上人影閃現,有巨石轟隆隆地滾落。
西門悶愣愣道:“原來老大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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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才看清,兩處山坡上各有五個穿着黑一塊灰一塊白一塊花衣服的壯漢,這樣的顏色混在天地山石之間,極不容易教人察覺。
袁術座下三條蛇,青蛇,白蛇,花蛇。白蛇是武功最高的,花蛇卻是最難纏的。因為青蛇白蛇都是一個人,花蛇卻是十個人。
花蛇侍從,領頭的就叫花蛇。花蛇是殺不完的,一旦有傷亡,馬上選拔高手補上,屆時十人中最厲害的,就是花蛇。
應該是早有準備,山坡上的巨石都用粗繩綁着。得到青蛇訊號后,斬斷繩索,巨石自然滾落,這比一塊塊投石要快得多,殺傷力也更巨大。
巨石滾向鏢隊後部同時,花蛇十張弓二十支長箭齊發,十個人,每張弓竟同時都能射出兩枝箭。
巨石是滾向隊伍後邊的,箭雨卻是射向隊伍前端,前後一亂的當口,車隊不得不隨之停頓。
巨石與亂箭,造成的傷亡並不是很大,也就倒下四匹馬,五六個鏢師受傷。大風鏢局訓練有素,大風大浪見得多了,隊形分前後,受傷者居中,沒受傷的鏢師背靠着背,很快穩住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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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青蛇在樹枝上一晃,藉著晃動之勢,像箭一般射向走在鏢車最前面的孫順。
孫順大喝道:“來得好!”左臂化拳為掌,右手在最前的馬鞍上拽出流星錘,嗆啷啷幾聲鐵鏈撞擊響,帶着銳刺的鎚頭擊向青蛇。
眼見這一錘砸中青蛇,非死即傷。青蛇卻似渾不着力,隨着鎚頭來勢飄起,換個角度射向孫順。右手中峨眉刺滴溜溜轉動,直刺孫順左掌。
孫順一愣,沒想明白青蛇是如何在他鎚頭滑走的,左掌一翻,變化為抓手,似想擒住青蛇的峨眉刺。
半空中青蛇身形轉動,竟能直立落下。左手峨眉刺卻已刺中孫順小臂,鮮血迸流,孫順右手的流星錘咣當落地。
兩招之間,勝負已分。
孫順身後有個聲音道:“老四,快回來,青蛇有毒!”
袁術座下三條蛇,白蛇武功最高,花蛇勢眾,青蛇卻是有毒的。青蛇的峨眉刺,刺尖焠有劇毒。
一個人想要在江湖上混,總得有他的過人之處。
青蛇的特點就是有毒,竹葉青,五步蛇,任誰被咬上一口,都是極為可怕的事。
孫順退了三步,身後一個中年文士策馬趕到。翻身下馬的同時,右手一把摺扇並不張開,扇柄順着孫順右肩往下,連點五處穴道。
這時候,孫順被峨嵋刺刺中的小臂已呈黑褐色,並逐漸往手掌右胳膊漫延。中年文士擋在孫順身前,左手自懷中遞過一顆丸藥,眼睛始終盯着青蛇沉聲道:“老四,一半吞服,一半研碎擠盡黑血后外敷。”
青蛇陰惻側一笑:“妙手書生孫棟,果然好手斷,能解我青蛇刺毒的人並不多。”
山坡上的十條花蛇,此刻已攻入鏢隊後方。每個人的手上各執兩把短刀,圍成一個圓圈。
一寸短一寸險,真正戰場上交鋒時,很少見到有人用如此短的兵刃。短刀不能及遠,似乎多少有些吃虧。但短刀有一個優點,就是變化快,必要時可以當飛刀擲出。
押后的鏢師明顯吃了虧,明明自己的長槍刺向花蛇,正常人必是舉刀格擋,誰知這些花蛇根本不顧自己的死活,手上短刀並不變化。你一槍刺中他,槍勢已竭,槍頭還在對方身上,對方的短刀卻也刺中你的胸膛。
這些花蛇,完全就是不要命,兩敗俱傷的打法。
一個鏢師見同伴倒下,對手根本就不顧自身死活,心下大駭,恐懼由然而生。結果自己一刀回撤擋住花蛇短刀,不想對手的另一把短刀脫手而出,已割開他的咽喉。
有時候,越怕死的,永遠是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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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說大風鏢局還會醫術,”青蛇似乎並不急於進攻,他和花蛇不同,他只有一條命,還未進攻,先想好退路。
他不急,孫棟也不急,無可無不可地笑笑道:“在下是帶藝投師,當年我在宜都郡遊學,家父家母遭歹人陷害欺侮,幸得大風鏢局全力相助。我過年回家得知此事,才改投孫簡師父門下。有些人,有些情,是欠不得的,欠着會很難受!”
青蛇點點頭,冷冷道:“你是學醫的,有沒有聽說過華佗華神醫?”
“正是家師,”孫棟一臉恭敬之色,道:“我在華醫師門下七載,四處遊歷習醫。為了照顧家父家母,不得已回的荊州。”
“那我不殺你。”青蛇盯着孫棟神往的表情,彷彿也想起了許多往事。
“你不殺我?”孫棟笑了,道:“你有把握殺我?”
青蛇點頭,說:“有沒有把握殺你是一回事,殺不殺你是另一回事。不是光憑武功好就能殺人,你總要吃飯,總要睡覺,總有父母妻兒兄弟朋友,聽說你在桂陽郡還有個表妹,給你生了一雙兒女,殺你的辦法至少有十六七種……”
孫棟愣住,他感覺到後背發涼,汗珠卻順着額頭滴落。
青蛇笑了,很少能看到青蛇笑,他喜歡對手驚恐慌張的樣子。
青蛇道:“你放心,三年前在零陵郡我身負重傷,要不是華神醫相救,我早已經死了。江湖人恩怨分明,這份情,還未還;這份情,不能不還。”
“家師三年前在零陵郡?”孫棟一聲嘆息,零陵郡距大風鏢局總舵並不遠,顯然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師傅華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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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在嘮着家常,那邊隊伍中央,又起了變化。
三輛一字排列,各有四名護衛的馬車上,走下來兩個人。
第一輛走出的,是個青衣漢子,年齡三十上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英俊,也不難看,這樣的人若放在集市中,你可能再也記不清楚他的樣子。
你記不得他的樣子,卻一定記得他的刀。
一個簡單平凡的人,卻捧着一柄刀鞘上鑲滿了各色寶石的刀,刀柄上兩顆碩大的祖母綠實在是有幾分突兀。讓人不得不去想,這樣的刀,是用來殺人的,還是用來炫耀的。
第二輛車上的人一出現,所有保持隊形護着鏢車還未與敵交手的鏢師,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此人身形高大,大眼粗眉,獅鼻闊口,紫色衣衫滾着藍邊,腰際繫着條黑色長鞭,不怒而自威。
第一輛車上下來捧着刀的年青人,畢恭畢敬垂首叫了聲師父,站在他的左側。
眾鏢師齊聲道,師父,大師兄。
這兩人,正是大風鏢局的掌門人孫簡和大弟子孫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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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悶看了看鏢隊後方,花蛇已倒下六個,剩下的四個背靠着背形成個口字,猶自和七八個鏢師惡鬥中。青蛇與孫棟還是對峙着,看樣子誰也不願意先出手。
他拽了拽王豹的衣袖,道:“老大,孫簡出來了,是不是該你出場了?”
王豹搖搖頭。
西門悶着急道:“再下去,那幾條花蛇都頂不住了,青蛇肯定在想着怎麼逃跑,你還在等什麼?”
王豹惜字如金,就說了兩個字:“白蛇。”
打到現在,袁術座下三條蛇中最厲害的白蛇,還未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