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殺不得
狼山上,天已大亮,赤色的朝陽穿過聚義廳前那顆長滿了一簇簇松針的古樹射到大力狼腿上。
大力狼站在門口,就像是一扇門板,擋住斜射而來的陽光。陽光沒有照到他身上,是因為他長得過於高大,光線的角度被屋檐遮擋。
大力狼站在一半陰一半陽的朝陽里,將左手上的竹箍湊到眼前仔細觀賞,一邊嘖嘖稱奇。
他似乎十分滿意自己的刺繡,臉上泛着得意的神采,不忘喃喃自誇。
如此一個巨人,左手持緞右手捏着根繡花針高高舉起,在陽光里呵呵笑着,那情形真有不可言述的詭異。
中山狼換他:“老三,叫小的們上酒。”
“好勒,上酒上菜,二哥吃早餐啦……”大力狼大聲應着,洪亮的聲音在清晨的山上,伴着鳥鳴,傳出老遠。
他很滿意中山狼稱呼他老三,他一直都自認為在這山上,除了老狼和中山狼,就應該是他最大。
眾嘍羅似乎習以為常司空見慣,早就有所準備。聽到大力狼招呼,搬酒的搬酒端菜的端菜忙活起來,不過一會兒聚義廳內的幾張桌子上都擺滿了。
這狼山上,一大早不吃饅頭稀飯,卻比尋常午餐晚餐還要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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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一直坐在斗量狼對面似睡非睡始終沒有講過一句話的白蛇伸了個懶腰,看看青蛇問:“天亮了?”
說話間他的鼻子吸了吸,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也不客氣探手拽下只雞腿,送至嘴邊大嚼起來。
他一個雞腿尚未吃完,卻瞧見對面的斗量狼已經啃完一隻大豬蹄雙手又從盆里抓起兩隻鴨翅膀。別看斗量狼人長得小,吃東西的速度,連一旁的青蛇都瞧着服氣。
斗量狼發覺白蛇青蛇盯着自己,用衣袖抹了抹滿嘴的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吃相難看,你們吃你們的多擔待,我們狼山上別的沒有,酒肉管夠。”說完這一句,斗量狼又吞下了左手的鴨翅,骨頭往地上一扔順勢從桌上端起碗酒,仰脖而盡。
青蛇還真從沒見過這麼能吃的,幾步上前,從斗量狼身前的酒缸里舀了碗酒,咕咚咕咚喝完。
青蛇也喜歡喝兩杯,但他只喝別人剛喝過的。他本身也是個使毒的好手,他知道有多少人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斗量狼看一眼青蛇,臉上一派頑童般的笑意,說道:“好小子,咱再干他三碗。”
這會一邊上來個胖嘍羅,給斗量狼滿上,正要給青蛇倒酒時,青蛇卻是一揮手,接過酒缸又舀了一碗。
斗量狼一愣,大笑着:“你也太仔細了,這我不喜歡。”說話間,猶自幹了一碗。
青蛇嘿嘿訕笑,一邊喝酒一邊道:“我用不着別人喜歡,自己喝的高興就好。”
兩人你來我往,不一會就將這缸二十來斤的酒喝完了。喝到最後,青蛇已經舀不起缸里的酒,索性雙手捧起酒缸仰頭大喝。
白蛇出聲提醒道:“老大,你悠着點,先吃點菜。”
他叫青蛇老大,是因為兩人本就是孿生兄弟,青蛇是他哥哥。
楚楚狼嗲聲嗲氣地說:“是呀,青蛇老哥,別光顧着喝酒,小妹請你吃肘子。”一邊說一邊端着一大盤肉,扭動着豐滿的臀部靠了上去。
中山狼問身旁站立的一位紅衣瘦嘍羅:“君子狼和小狼醒了沒有?”
紅衣瘦嘍羅躬身施禮,回到:“稟二頭領,兩位頭領早就醒了,各自回房睡覺去了。”
中山狼看一眼紅衣瘦嘍羅,眼神似刀鋒般切過,言語中顯露幾分殺機,說:“那你不請他們來聚義廳吃早飯?”
紅衣瘦嘍羅被中山狼的目光嚇得一哆嗦,慌忙低下頭,恭恭敬敬道:“回大頭領,小的叫過了,他們說不來。”
中山狼聽見紅衣瘦嘍羅將對自己的稱呼從二頭領改為大頭領,滿意地一笑,不置可否道:“叫過就行了,不識抬舉的東西。”
大力狼咬了口肉,端着酒碗腆着大肚子走到中山狼近前,哈哈笑道:“我是個粗人,我敬大哥一碗。”
白蛇嚼着手上的雞腿,冷冷看着。這個大力狼一點也不粗,不但會繡花,還知道見風使舵,這一會已經改口叫大哥了。
中山狼呵呵應着,舉碗示意,喝了一大口,卻並不喝完。老大就該有老大的樣子,他想。
白蛇嘆了口氣,老狼屍骨未寒,狼山上就已在重新論資排輩。真應了那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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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一個黑衣嘍羅飛奔至聚義廳前,半跪行禮,道:“稟告各位頭領,寨前有三人求見。”
斗量狼這時靠門口最近,見楚楚狼與青蛇喝得正歡,帶着滿身酒氣,上前道:“問了沒有,是些什麼人?”
黑衣嘍羅站起身,仍是抱着拳,說:“一胖一瘦兩個老頭,不知道叫什麼,為首一個青衣中年人,自報家門,公孫台。”
白蛇在一旁聽了,暗暗點頭。狼山上各頭領間雖然互分派系各懷鬼胎,但手下這些弟兄行事有禮有規矩,報事條理清晰,可見老狼在世時將狼山治理的井井有條。要不是遇見夏侯羽這個百年難得一見的鬼才,老狼不幸遇難,主公要想收了狼山絕非如今這麼簡單。
“他來幹什麼?不見。”斗量狼道。
黑衣嘍羅正要回頭,被中山狼出聲制止:“慢,老四,你知道這個公孫台?”
“稟二哥……”斗量狼略一遲疑,趁着酒勁,不願意改口,顯然在他心中,狼山上的老大就是老狼。
斗量狼道:“這個公孫台就是個普通的殺手,平日多在荊州、徐州一帶活動。武功不算弱,也算不到一流。我們兄弟中任何一個,都要比他強。這樣的人,我以為見不見似乎都是一樣。”
中山狼“哦”了一聲,彷彿沒有在意斗量狼的稱呼,有些事得慢慢來,有些人得慢慢調教。他問:“不是還有一胖一瘦兩個老頭?”
斗量狼回答:“胖瘦尊者是兄弟倆,他們經常與公孫台聯手,據說是公孫台接的活若是獨自辦不了,就找這兩個幫忙。胖尊者與公孫台功夫差不多,也就算個二流殺手。只有瘦尊者武功要高些,估計和君子狼在伯仲之間,但這人平時並不多事,遇事退讓為主。或許是老了,也或者是他們兩兄弟能夠活到今天的緣由。”
中山狼點下頭,神色間若有所思,道:“大清早的,有客上門,要不見見?”他抬頭望了眼聚義廳外松杉蔥鬱的枝頭上,此刻有兩隻烏鴉一動一靜,呱呱叫着。
黑衣嘍羅慌忙拱手應是,他明白現在狼山上的老大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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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狼心情很不錯,一早上,除了斗量狼其他弟兄的表現都很好,無形中他有了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中山狼扭頭問紅衣瘦嘍羅道:“那幾個人都醒了嗎?”
紅衣瘦嘍羅會意,施禮道:“回大頭領,君子狼和小狼醒來后回自己房間休息,小的們不敢阻攔。孫五、花童、孫蘭、方灝、馬上,還有那‘春風不醉’的老闆娘,醒都是醒了,現在分別綁在後院的幾間房中。”
中山狼嗯了聲,吩咐道:“你過去送些吃的,務必以禮相待,不可怠慢。這些人背景複雜,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造次。”
紅衣瘦嘍羅領命而去,中山狼嘴唇微翕,喃喃自語:“大風鏢局、洛陽牡丹、武陵捕頭、西涼馬家……這些人,殺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