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值一哂
窗外,有柔婉的歌聲傳來……
出東閣,昨夜雨歇,月色正好,繁星漫漫。
風起時,滿地葉落,半醉半醒,曲終人散。
老管家斜眼望去,天空似被霞光染透,紅彤彤的背景中,兩行歸雁排成人字,遠遠掠過。近處幾株古樹,枝椏蒼勁伸展,在晚霞的映襯間融為一體,恰似一幅寫意山水畫。
不知不覺間,時光流淌,“春風不醉”里的十個人,已從午後酣戰至黃昏。
老管家撫須長嘆,如此良辰美景,轉瞬即逝。到了他這年紀才明白,一天也好,一生也罷,便如白馬過隙。世人又何苦,爭鬥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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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未歇,夏侯羽終於出劍。
別人聽不出歌中含義,他可聽得明明白白。唱歌的是二鳳中的鳴鳳,專司傳遞信息,日行千里。這是曹操軍中暗語:主公急召,十萬火急,命令放下手上諸事,趕緊撤往大營集合……
二鳳三披風全在軍中,個個都是高手。是什麼情況,讓主公派出鳴鳳,急着召自己回去?難道是,袁術呂布劉備聯手,向主公發難?除此之外,夏侯羽想不出其他緣由。這三路人馬,任何一支絕不會是曹操的對手,就算兩個聯手,主公應該也不會急召自己,除非是三家一起進攻……
想到這,鏘地一聲劍吟,夏侯羽古劍出鞘。
劍身通體暗灰,毫無光澤,劍尖幾滴殷紅。
君子狼手上的君子劍嗆啷墜地,手腕已中劍。
君子狼茫然看着自己的手,鮮血滴落,他實在是沒想明白,怎麼就中了夏侯羽的劍。
君子劍落到地上的同時,西門悶剩下的那把短尺,像是自己會蹦,嵌入頭頂樓板之中。
小狼的寶刀正砍在古劍之上,劍身彎成一道弧線,幾乎已成直角。夏侯羽喝一聲:“起!”,彎折的古劍竟自緩緩豎起。饒是夏侯羽,也不敢託大,先以三成內力抵住小狼的寶刀,借劍勢曲折卸去大半刀上的勁力避免古劍為寶刀所傷。
小狼點頭,不得不佩服夏侯羽的智慧,他是不得已拼個兩敗俱傷。這九個人中最敢拼的大概就數小狼和王豹了,王豹拼的是拳頭,小狼拼的是命。
以小狼寶刀的鋒銳,敵夏侯羽深不可測的內力,夏侯羽劍若不彎,結果只能是刀劍齊斷。偏偏夏侯羽不中計,輕鬆化解這一刀。
刀劍相較的同時,夏侯羽左手劍鞘,已震開孫五的蟒皮鞭和孫蘭的梨花槍,右手劍勢一轉,刺向王豹的拳頭。
王豹再敢打敢拼,也不得不撤回拳頭,身形往後,退了一步。
誰知夏侯羽此招是虛,根本沒想過要傷王豹。他算準了王豹不敢硬接,劍鋒平移直逼方灝前胸。
方灝大驚,明明是他的長劍在倏忽間就能刺傷夏侯羽右腿,他卻不願意冒這個險。這一式如若不變化,就是夏侯羽拼着右腿被傷,卻可以一舉格殺方灝。
命只有一條,方灝是來救人的不是來送死的,他連退三步,躲過這一劍。
花童暗道可惜,他在一旁看得明白,之所以之前五人對付夏侯羽已是平手,之後七個戰夏侯羽佔盡優勢,現在再增加兩位高手卻依然久攻不下。關鍵就在於他們來自不同的陣營,各自為戰。
以九人中實力最強的王豹馬上,再有其他任意兩個相助,估計也是個平手之局。偏偏人數多了一倍有餘,結果還是相差不大。
這就是人性,誰願意為了他人去死?
有時候並不是僅憑着人多,就可以取勝。
這麼多人圍攻夏侯羽,花童幾次準備好射出長笛中的金針,卻不敢輕易出手,怕傷到自己人。
看到方灝退卻,夏侯羽哂然一笑,他算準方灝會往後撤,所以根本沒有移動自己的腿。刺向方灝這一劍,竟然還是虛招。
他的劍,真正要對付的,是馬上的判官筆。
對手九個人中,有狼山上的強盜,鏢局中的堂主,一諾千金的浪子,官府里的捕頭……只有馬上,身份最高,西涼馬家少主,西涼最大世家的實際領導者,算得上是一派宗師。
出手到現在,馬上使的僅是一對判官筆招式上的繁複變化與夏侯羽糾纏,並未傾力用出殺招,顯然留有餘地。
馬上未將三十六式拂花點穴手發揮至最高境界,的確有他的顧慮。馬家點穴手,傳男不傳女,傳兒不傳婿,可夏侯羽竟然也會,看上去熟悉的程度與自己差距並不大。這就使馬上心存忌憚,怕夏侯羽與自己家族中的某人,有什麼瓜葛。
夏侯羽力戰半晌,遲遲不肯拔劍。一劍既已出鞘,瞬間刺傷逼退數人,劍勢之快令人目不暇給。可刺向馬上之時,卻又明顯的慢了下來,慢到教人不可思議。
馬上判官筆分左右,連續着變化了六七次,夏侯羽的這一劍平凡到沒有絲毫變化。可就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劍,馬上始終化解不了。
筆劍相交的剎那,竟然沒有半點聲響。馬上發覺劍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內力傳來,也或者是說,劍並沒有觸及他的判官筆,在肉眼看上去碰上,事實上還差那麼一點點的一點點時,劍鋒順着筆桿,切向他握筆的右手。馬上不能不鬆手,再不鬆手,手就沒了。
如果說,開始時夏侯羽以一指之力彈開王豹的拳頭,逼退王豹兩步,勝在內力的渾樸。這一劍不碰馬上的判官筆卻能擊落,拿捏到如此準確巧妙,就完全是在招式上勝了對方。
馬上面如死灰,一張娃娃臉上充滿着不相信的驚懼。眾目睽睽,他不能肯定夏侯羽是否手下留情,但心裏隱隱覺得,如果筆劍相距時夏侯羽加上七分內力,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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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羽右手古劍擊落馬上判官筆時,左手的劍鞘終於被孫五的蟒皮鞭捲住。他一腳踢飛了小狼的寶刀,左手一拽,藉著孫五的蟒皮鞭之力,身形縱向半空。半空中,另一隻腳踢飛了方灝的長劍。就在身體就要下墜的當口,古劍在孫蘭槍尖一點,整個人再次騰起。
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精妙絕倫。
可這次,他疏忽了一個人。洛陽牡丹玄武堂堂主,花童。花童遲遲沒有出手,是害怕傷到自己人,這時夏侯羽身在空中,端是千載難逢的最好時機。
花童長笛連續抽動,霎時間,金針激蕩,少說也有二十多根金針,如漫天金雨,撒向夏侯羽。
老闆娘看得痴了,一根笛子中,竟然能夠同時射出這麼多暗器,平日不要說看見,就是聽也沒有聽說過。
夏侯羽避無可避退無可退,只能儘力護住要害,落地時,左肩後背左腿上隱隱有鮮血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