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證人
小廝的這些話就像是一根燃燒的引線,瞬間就把暴脾氣的吳爽給點爆炸了,氣得他根本沒去多想,順手抄起旁邊的一根木棍就往外沖了出去,若不是李成和老大吳復反應夠快及時把他給攔了下來,說不定他真就沖回家裏直接把陸娥在自己兄弟的靈位前給活活打死了!
此時吳爽正在氣頭上,李成他們好一番勸說才讓他稍稍平靜了下來,扔掉手裏的木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吳爽仍舊怒氣沖沖地說道:“如今看來兇手定是那個賤人!好一個惡毒心腸的淫(婦)!枉我還認為她是一個賢惠之人,沒想到她竟然能夠干出通姦殺人這種禽獸不如之事!”
此時的吳爽已經完全被自己的怒氣左右了自己的思想,在他的心裏已經完全認定殺害吳掌柜的兇手就是自己的弟媳陸娥!當然不止是他,就連李成他們也都是這麼認為的!唯獨沈環依舊保持着冷靜的頭腦。與吳爽他們不同,一來,他與吳掌柜並無親緣關係。二來,沈環是正經八百的法醫出身,從很早以前他就已經習慣拋開個人情感去思考案情,而且刑獄之事最忌諱的就是有罪推定,因為冤案十成有七成都是因有罪推定而造成的,李老六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
坐在綢緞莊裏,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吳爽顯得整個人十分焦躁,可坐在他旁邊的沈環此時卻像是一個享受午後閑暇的小老頭一般,雙手插進袖口之中,靜靜地看着街上的行人出神,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
看着沈環那樣子,吳爽又開始急了來,“接下來怎麼辦你倒是說句話呀!你在這干坐着不動,又阻止我找那賤人報仇,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吳爽的聲音說得很大,然而沈環卻彷彿根本沒聽見似的,連眼皮也沒動一下,正當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被李成給擋了回去,向他示意沈環此時應該是在想着什麼……
確如李成所說,沈環雖然看起來是在發獃,但是腦海之中卻在拼湊着自己所掌握的信息。雖然從表面上看案件基本上已經明朗,但還有一些事情卻沒有辦法解釋,命案是由一個又一個的環節所組成,而破案的過程就是將這些破碎的環節重新拼湊組織起來,從而找到案情的真相。在這個過程中,如果有一個環節對不上,或者無法解釋,那麼整個案情就無法連通,甚至會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說來也怪,沈環在想事情的時候又變得不打噴嚏了,原本因為打噴嚏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腦也開始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回思本案,有一點他也想不明白,如果真是陸娥殺了人,那麼從一開始縣衙認定吳掌柜是落水失足或者自殺而亡,讓她去認屍的時候,陸娥完全可以不聲不響地把屍體領回去直接發喪,等封了棺入了土,一切塵埃落定后,真相也會隨之而消失,這才符合一個殺人犯的正常心理,又有什麼必要跑到衙門裏說丈夫是被人殺死的呢?如果官府的人並沒有懷疑李老六,反而把嫌疑人鎖定在她的身上呢?這豈不是弄巧成拙?再者說,一般人在與人通姦有染的情況下,最忌諱的就是被自己的丈夫知道,除非是事情實在瞞不住了才會鋌而走險!除此情況外,一般是不會選擇這種最極端的手段的!
“嗯?被自己的丈夫知道?”
想到這裏,沈環想起了曾經在牢裏劉老六對他說起的一段話。當時李老六告訴他,吳掌柜在與李老六分別之前曾經說過“如果他再不回去,家裏就會翻天了”這句話,難道說吳掌柜當時已經知曉了陸娥與竹武通姦的事情?要真是如此,那麼陸娥便有了殺人的動機!可即便是如此,就像沈環剛才想的一樣,陸娥明明可以選擇閉口不言,又為何要強行推出李老六呢?
自己的思緒轉進了死胡同,沈環心裏覺得有些煩躁,右手下意識地往胸口掏過去,卻什麼也沒碰着,這才意識到這是宋代,自己穿的也不是警服,上邊的口袋裏面根本沒有煙……想到這沈環苦笑了一下,沒想到自己這個壞習慣竟然也隨着自己穿越到了這裏……
就在沈環在此沉思冥想之際,這時綢緞莊裏忽然出現的兩個人,打斷了他的思緒。抬頭一看,來人竟是宋石和一個中年漢子。
“你果然在這裏!”
走進屋中,宋石毫不客氣地拿起沈環身邊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彷彿是被渴壞了,
讓人再續了一杯,沈環向著他問道:“你怎麼找到這來了?”
“我是聽衙門裏的人說的,你可能在這裏,所以我就過來了!”
又喝完了一杯茶,宋石總算緩了過來,指了指身旁的那個漢子說道:“我可是給你帶來了好消息!這位是趙宏、趙大哥!趙大哥是一個藥材販子,經常來往蘇州和江陰兩地,在案發的時候,趙大哥正好和老六哥在一起,他可以證明老六哥並沒有作案的機會!我可是經過多方打聽才找到了他!可真是累死我了!”
沈環一聽,頓時大喜!忙問道:“果真?那趙兄能否說說你與老六哥一起結伴回江陰的經過?”
趙宏在一旁說道:“那是自然!老六雖然與我只是一面之緣,但我與之相交甚為投契!而且他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想到老六他居然被當做殺人兇手給抓了起來!也怪我前兩天又去蘇州販貨,沒在城裏,要不然我早就跟衙門裏的人說明情況了!這不今天我剛回來就聽見老六被抓了,趕緊就去了衙門,沒想到在衙門口碰到了這個小夥子。”
聽趙宏這麼一說,宋石頓時老臉一紅,沒錯……趙宏是自己找上門來的,自己在江陰城裏根本沒有什麼收穫,就想着先去衙門等沈環,然而真是踩了狗屎運,就這麼碰到了趙宏……
趙宏繼續說道:“要說老六,那可真是一個好人,那天我是去蘇州收取貨銀的,回來的路上天降暴雨,當時路上很空曠,沒什麼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於是我只能咬着牙往前走,可沒想到等雨停了以後我就覺得身上很不舒服,渾身沒有力氣不說,整個人還昏昏沉沉的。剛剛下過雨,路上很不好走,我又發著燒,便想着快些趕到前面的鎮甸找個大夫醫治,可沒想到卻失足從官道上滾了下來,當時我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若不是老六把我從雜草堆里扒出來,可能我早就被野狗給吃了……真是運氣……”
聽到這裏,宋石忍不住笑道:“你這運氣是不錯!真虧你的銀子沒被強盜搶走!最後還讓我老六哥撿了回來!”
趙宏白了他一眼:“什麼叫被撿回來!”
“這麼說趙兄,你在回來的路上一直是和我老六哥在一起的?”沈環打斷了他們,詢問道。
“確實是這樣,當時老六幫我請了大夫醫治了以後,我因實在擔心家中老母,所以便拜託請他一起同行,這一路上老六對我非常照顧,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
趙宏頓了頓好像想起了什麼,指了指宋石,說道:“這位小兄弟剛才說到強盜,你還別說,在回來的路上我和老六還真碰上強盜了!當時我們正在歇腳,就在這時在路邊的草叢裏突然就竄出一個人來,拿着一把榔頭對着老六就砸了過去,幸虧當時老六跑得快沒被砸到,我當時拚命呼救,萬幸後面來了一個車隊,那強盜才被嚇跑了。”
“強盜?”
沈環不禁眉頭一皺,在他所繼承的記憶之中,蘇常地區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過攔路搶劫的劫匪了,怎麼突然跑出來一個,而且還是一個人作案?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保不齊是哪個家裏遭了災的或者是走投無路的出來鋌而走險。
這件事沈環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帶着趙宏去縣衙,把這件好事告訴李老六和劉知縣,只要證明了李老六並沒有作案時間,那麼李老六的殺人嫌疑就可以洗清了!
僅僅只是大半天的功夫,李老六竟又再次看到了沈環他們,心中很是意外。然而還未等他發問,卻聽到沈環告訴自己,他們已經找到了能夠證明自己是無辜的證人!這突如其來的喜訊讓李老六頓時悲喜交加……
待自己的情緒稍稍平復,李老六向著沈環急問道:“既然你們找到了證人,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從這裏出去了?”
沈環長嘆一聲,搖頭道:“暫時還不行……雖然已經有了證人,但現在真兇還尚未找到,老六哥你仍然是嫌犯之一,所以……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裏……不過你放心!要不了兩天,我一定查出真兇,帶你離開這裏!”
沈環說到這裏,心裏不禁有些惱火,雖然自己帶着趙宏去見了劉知縣,可那老東西卻就是不放人!無論這老東西說得話有多好聽,但沈環心裏明白,一定是這老東西怕自己放了李老六,卻又找不到真兇,不好和上頭交差!所以才故意把李老六繼續扣押在這裏!
“好……我相信你!”雖然暫時還不能出去,但找到了趙宏這個證人卻是給李老六吃了個定心丸,對沈環的信心也更加足了些。
既已來到了大牢,正好有些話沈環可以問一問李老六,“老六哥,你是不是知道吳掌柜媳婦的事?綢緞莊裏的夥計都知道,那你肯定也是知道的!”
“是的,這件事我也知道。”李老六如實答道。
“那你有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吳掌柜?”
“當然沒有!這種事我們也就私底下說說,而且這是人家的家事,怎麼可能隨便亂說!這種事就算當面碰上了,也只能當做沒看見。”
李老六的這段話讓沈環眼前一亮,“這麼說你曾經見過?”
“呃……”說到此處,李老六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便也不再隱瞞,乾脆就把那天的事情說給了沈環聽。
“這件事確實有一件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有一天晚上我和勝子在店裏整理倉庫,晚上多喝了水,憋得厲害,我便去了茅廁,可沒想到勝子正在裏面蹲大號呢!我沒辦法,於是就轉到了後院牆根去解決,當時我隱隱地聽見那花蝴蝶的房裏有說話的聲音,本來我以為是吳掌柜,可一想吳掌柜早在前兩天就去了杭州,根本不可能那麼快回來!肯定是那個騷娘們在房裏偷人呢!那花蝴蝶偷人的事情我們都知道,所以我也沒當時回事,解完手就走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上工,可不知怎麼的,竹武他突然對我狠狠地瞪了兩眼,我琢磨着是不是昨天他們發現我了!雖然我並不怕他,但也不想惹麻煩,就把這件事給爛在了肚子裏,跟誰都沒提起過。”
聽完李老六的話,離開大牢,這一路上沈環不禁琢磨了起來,難不成是陸娥他們發現了李老六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在殺死吳掌柜以後,故意來個栽贓嫁禍,好讓他永遠閉嘴?可這也不對啊!夥計們知道陸娥通姦事情,陸娥應該是心知肚明,就算被人撞到了又能怎麼樣呢?他們當時不說以後也一定不會再多嘴,根本犯不着這麼做……
由於案情想得太過投入,沈環根本忘記了旁邊的一切,與之同行的宋石和趙宏不管怎麼叫他還是沒有任何效果,直到他撞上了一群人之後,沈環這才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