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跨國姻緣

知妻莫如夫。

油燈耗盡之前，陳華秀必須見到陳涌金。

陳涌金是她親弟弟的兒子，也是她娘家唯一的香火繼承人。陳華秀出生在這座城市海邊的一個小漁村，父母以打漁為生養活全家人。因為從小目睹了生活的艱辛，陳華秀一直盼望自己快快長大好為父母分憂。就在她長成一個大姑娘的時候，陳華秀卻離開了生她養她的父母和朝夕相處的弟弟。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的一個冬夜，為了逃避一場逼婚，年輕貌美的陳華秀在她弟弟的幫助下從海上偷渡去了日本。

到了日本后不久，陳華秀通過老鄉的介紹推薦，進入了一家由來自馬來西亞的老闆投資的電子工廠上班。工廠主老闆是華裔，姓王，工廠主的爺爺從中國大陸去了馬來西亞，他的父親再從馬來西亞來到日本打拚，而且工廠主的兒子王積利也在電子廠上班，是公司的生產現場主管。

最早從大陸跑出來的工廠主的爺爺、也即王積利的太爺爺臨去世的時候留下一句話，王氏家族的後代都必須會說中國話。所有的王家人都不折不扣地遵守這一祖訓，並且為了確保實現祖訓的可操作性，王氏家族的男人娶媳婦找的是會說華語的華裔女子、或從大陸來的姑娘。王積利的父親娶的是馬來西亞華僑的女兒。而且因為有這條祖訓，王積利父親的這家電子廠才會招收從大陸偷渡過來的年輕女子。

當有人把陳華秀領到王積利的父親跟前，王積利的父親打量她一陣之後心中欣喜：上天把我的兒媳婦給我送來了。原來，王積利的父母生育的孩子中只有王積利一個男孩，當王積利到了可以結婚成家的年齡之時，他的父母都催着他早日結婚生子，讓王家的後代興旺發達、後繼有人。王積利論才學和為人都稱得上是佼佼者、並且長得也一表人才，可他好像就是不懂得他父母的良苦用心，他自己的婚姻大事，父母急他不急，親朋好友、達官貴人介紹給他認識的華裔姑娘一個姐一個，王積利一個也沒看中，誰都搞不清楚他究竟要找個什麼樣的女人做他的妻子？

陳華秀的出現讓王積利的父親相信這世界上還真有天生註定的姻緣，眼前這個落落大方、聰慧秀氣的陳華秀從天而降，這應該就是兒子王積利苦苦等待的妻子！

不出王積利的父親所料，王積利果然被陳華秀的美貌和淳樸大方的氣質征服、迷倒。結果也如王積利父親所預測，王積利和陳華秀兩個很快墜入愛河，郎才郎也俊、女貌女也才，天上一對、人間一雙，倆人結和成一對人人羨慕的夫妻。

王積利與陳女士結婚之後便從他父親手中接過來公司經營權，這對年輕夫妻聰明能幹，搭上了日本經濟高速發展期的末班車，藉助於電子科技和電子材料的革命性突破，這家小型電子公司在小夫妻倆個的手上蓬勃發展、日益壯大。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王積利和陳女士帶着幾個人回到王積利的老家馬來西亞創辦大型電子工廠，並以此為基點，先後在新加坡、中國台灣島投資建廠，將最初的小型電子廠逐漸發展成了東南亞響噹噹的跨國公司——華利電子集團。

陳華秀最想投資的地方她的家鄉——浙江沿海某海濱城市。企業發展了、家庭富裕了、個人的身價高了，陳華秀始終牽挂着她的家鄉、逐年年邁的父母、冒死送她偷渡的弟弟。

由於歷史的原因，在中國搞改革開放之前，陳華秀回不去、也不敢回她的家鄉。

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國家政府給出廣泛、諸多的優惠優惠政策吸引外資，浙江的沿海地區成了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外資企業、合資企業及民辦企業雨後春荀般大量湧現，這些企業得益於國家和地方扶持、利用豐富的資源以及廉價勞動力獲取了豐厚的效益。

陳華秀聞聽家鄉發生巨變，想回家鄉看看的夢想即將成為現實。她當年決然偷渡海外，心裏無時不刻懷念着生她養她的爹娘，惦記從小身影不離相依為命的弟弟，每一次的夢中總浮現她小時候長大的地方。

一九八九年，陳華秀攜丈夫王積利回到了闊別將近三十年的家鄉—浙江沿海某漁村，重新踏進了她娘家的的大門。

娘家的房子依舊堅固，石頭做的牆壁，屋頂還是那麼低矮，屋子裏的傢具和擺設遠比她記憶中的多，電視機和洗衣機等家用電器一應俱全，但屋內的人氣比當年低了許多。父母的遺像掛在正堂上，而她唯一的弟弟也走在了父母之前，還在這間屋子裏住宿和生活的，只有弟媳婦以及弟弟和弟媳婦生的兒子陳涌金。

陳華秀在父母的遺像前三鞠躬，訴說她離開家鄉之後在外面闖蕩的經歷，淚流滿面的請求父母原諒她的不孝。

“當年女兒離開您們確實是迫不得已。也不是女兒我不想回家來看望您們，而是回不來也回不得啊。”

陳華秀在父母的遺像前痛哭一場之後進到弟媳婦的房間，一眼看見了安放在一張長條桌上的弟弟的照片。

弟弟看上去還是那麼年輕，好像還保存着分離時的模樣，陳華秀髮現照片中弟弟的眼珠跟着自己打轉，他的嘴唇也好像要張開說話。

在那個月黑風高的深夜，陳華秀的弟弟就是用這雙眼珠目送着她漂向漫無邊際的大洋，姐弟倆臨別時一句話也沒說。

陳華秀一直沒有接受、也一直沒有相信唯一的弟弟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弟弟現在要對自己說什麼呢？還需要說什麼呢？用不任何人着說，陳華秀心裏清楚得很，她的出走必定會給父母和作為陳家唯一頂樑柱的弟弟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

當年陳華秀之所以出逃是因為她被市革命委員會的一個小頭目看中了。陳華秀與這個小頭目曾經在同一所中學念過書，陳華秀是學校出了名的校花，而那個小頭目當時是師生們人人唾棄的無賴流氓。

小頭目靠着打砸搶混入了市革委領導班子之後更加不可一世，到處欺男霸女，指名道姓的要娶陳華秀做他的老婆，並放出狠話除了他誰娶了陳華秀都將會死路一條。

對小頭目的底細和劣跡知道的一清二楚的陳華秀寧死也不願嫁給他。為了逃脫小頭目的魔爪，陳華秀迫不得已踏上偷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