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憋屈的一天
王睿怎麼也沒想到母親的公司會這麼快地交到自己手上,而且是以那樣一種始料不及的方式。
其實在王睿從醫學院畢業后,聶筱蘭就有讓兒子來接班的意思了,至少她想着能讓兒子先到商超來工作,熟悉一下公司的運作,自己悉心培養后再把公司交到他的手上。
但是兒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一心想着自己闖出一片天地,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不想依靠家庭取得成功而讓親朋好友小覷,當然也不排除他想要脫離家庭的或者說是母親的掌控,渴望能有最大限度的自由空間的原因。
白手起家的聶筱蘭認可了兒子的決定,她相信社會才是商人最好的學校,放兒子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一番,歷練一番,即便學不到什麼真本事,但至少能學會做人,學會和人打交道。在她看來,做生意歸根結底就是做人,那些叱吒商場的成功人士,無論念的何本生意經,哪個不是做人方面的專家呢?
王睿從263醫院停薪留職,進了康正醫療器械公司干銷售,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晉陞為主管,接着又為公司拿下東嶺的大單,有望升為副經理,可以說是幹得風生水起。這讓聶筱蘭很是欣慰,她相信不久之後,兒子有能力接手“天睿”,而自己可以休息休息了,或者說和老公一起帶帶孫子,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一切會因為一把火而徹底改變了。
王睿在母親的授權下接手的“天睿”是一個讓人焦頭爛額的爛攤子。
二層的高檔服裝區、家電區和三樓的電玩城被大火燒成一片灰燼,損失慘重。商戶們抓住商超消防設施的不完備、管理存在漏洞和培訓不到位這幾條向“天睿”提出了巨額賠償。
昔日溫文爾雅的人們,在利益面前露出了兇狠的獠牙和利爪,能將阻礙獲得賠償的一切撕成碎片。
“聶筱蘭人呢,叫她出來!”
“對,讓她來和我們說話,我們不相信,平日那麼健旺的一個人會癱在床上動不了了!”
“不會是故意躲着咱們吧?”
“休想,所有的損失都得是他們賠……”
幾乎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就吵吵起來了,他們心裏沒底,根本就不相信眼前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能拿出決斷來。
“大家就不能心平氣和地說話嗎?都是在一起打交道這麼多年的老熟人了,是吧!”劉經理聽不下去了,站起來像母雞扇翅膀一般下壓手,極力維護着商談的秩序。
法律顧問老何義憤填膺道:“聶總現在確實在醫院,我們昨天還到看望她,這個還能說謊嗎?要不我再去一趟拍個視頻給你們看?”
“別說了!”王睿吼了一句,這種忍氣吞聲的軟弱刺痛了他的心。
頭天,商超幾位重要的管理人員和王睿一起開了個會,他們想着先穩住那些商戶,賠償的數額能商量着來,或者說用以後的鋪位租金相抵——有一個月的時間被大火損毀的區域就能重新裝修開業!至於賠償時限也可以分期,以緩解資金的壓力,如此,“天睿”起死回生也不是沒有可能。可如今看這些人的態度,王睿覺得自己想得太過簡單了。
當然這也不能怪這些商戶。雖然“天睿”地下的超市和一層及二層的西區完全可能正常營業,但無奈被有關管理部門勒令停業整頓三個月!三個月,誰等得了?這是要逼死人的節奏啊!當然這個處罰決定不是沒有可操作的空間,王睿通過關係已經在公關了,對方發話前提是“天睿”得妥善處理好火災中死傷人員家屬的訴求,減輕社會影響。這個是自然的,王睿滿口答應,但在和那些情緒激動的家屬一接觸,才知道事情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
受傷的那位仍舊住在醫院,他從二樓被擠下來摔斷了二根肋骨,但這人身體素質好,又年輕,恢復得很好,醫生已經建議他回家靜養了,但他不肯,顯然是為了能爭取到更高的賠償。
“我老公在工地上開挖機,一個月萬把塊的收入,現在幹不了活,我還得服侍他,也沒辦法去工作,你們說三十萬多嗎?”那個皮膚黝黑的中年婦女嗓門大得很,還讓同病房的人來評理。
王睿強壓住脾氣,按常理分析:“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老公是斷了兩根肋骨,但休養個半年也足夠了吧?我不知道你具體是幹什麼工作,就算你一個月掙五千行嗎?你們夫妻倆一個月收入一萬五,半年就是九萬,再加上醫藥費、營養費,七七八八其他別的損失,我們補償你十五萬還算少嗎?”
“你小學畢業的吧,怎麼算個死賬嘞!”女人噌地跳了起來,“我們現在丟掉了工作,你以為那工作還會在原地等我們是吧?你以為現在找個工作很容易嗎?你不得算上過渡期呀?你傻呀?”
“你不會好好說話啊,罵人幹嘛?”王睿激動起來,他從沒見過這樣式的人。
陪他來的劉經理急忙拽了拽他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按住脾氣。
“我罵你,那是你該罵嘞!”那婦女更來了勁,冷笑一聲,“兩根肋骨啊,被你說得那麼輕飄飄,還半年就能好,你以為人是機器呀,哪裏壞了換個新的就好了,人是會有後遺症的!如果他以後都開不了挖機了,怎麼算?三十萬都還是我心善,你還覺得多,你還是人嗎……”
王睿的內心是奔潰的,他覺得對方蠻不講理、恬不知恥,聽完這番話后又覺得不是全無道理了。女人唇槍舌劍時,她那躺在病床上的老公一直嗯嗯呀呀地配合,簡直就是絕配。
商談無果,在一旁陪盡笑臉的劉經理建議王睿先晾他們幾天再說,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王睿苦笑,可想而知,後面和死者家屬的談判會更加地艱難。
離開病房后,王睿直接去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對於經常出入醫生辦公室的他來說攀談起來也算是輕車熟路。在將自己和肋骨骨折患者的關係說清楚后,王睿請求那位年輕、但髮際線偏高的男醫生催促患者出院。
“我們商超本身也是受害者,面臨巨額賠償,幾乎就到了絕境。”王睿掏了包軟中華香煙從縫隙中塞進辦公桌的抽屜里,見對方要變臉,忙套關係道,“其實我也是醫生,263醫院的,前年辦的停薪留職,你們醫院婦產科的麻醉師錢勇明就是我同學嘞!”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醫生聽王睿這麼說倒是卸下了防備。
“這還有假的,不然我回去拿工作證給你看。”王睿信誓旦旦。
“沒必要。”醫生笑着擺擺手,“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和我說這些真沒用,患者賴着不肯出院我也沒辦法啊!”
“了解,了解,我的意思是你若能多點他幾次,他便不好涎皮賴臉地不走。”王睿懇求道。
“行吧,我心裏有數了。”
醫生說完不再理會王睿,勾頭忙起來,顯然是下了逐客令,後者識趣地道謝離開。
王睿從沒過過這麼憋屈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