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之道足浴
“天之道”足浴城坐落在景西大道上,輝煌氣派,樓體的燈飾魔幻炫耀,將夜晚的它裝點得彷彿一座魔宮。
這是景安有名的休閑娛樂場,門前常年停滿了各色豪車,道路兩邊也是。
外地人來景安,酒足飯飽后問的士司機哪好玩,司機一準說“天之道”,當然隨即得補充一句“之乎者也的之”。
足浴城的徐經理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烈焰紅唇,簡潔的短髮,一臉的精明,尤其眼神很毒,彷彿能洞穿人的心思。唯有如此氣場強大的人才能震懾三教九流的顧客。
面試時,尹艷萍被打量得不自在,下意識地垂下頭。
“藍、白、紫三種顏色的工服,你選哪種?”經理點了根煙,吸一口,旋即吐出一個標準的煙圈。
“嗯?”尹艷萍不明所以。
“藍的按摩,白的洗腳,紫的嘛…你懂的!”辦公桌上橘紅色的座機響,經理趨身接聽,立刻柳眉倒豎起來,“神經病……我一會給魏隊長打電話……你們該幹嘛幹嘛,別露怯,知道嗎……好……先這樣。”
“想好沒有?”經理饒有興味的目光重新落到尹艷萍身上,剛才的電話似乎一點也沒影響到她的心情。
“紫的……是什麼意思?”尹艷萍聲音透着膽怯,雖然她極力想放輕鬆。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種意思!”經理抿唇一笑,“你條子好,臉蛋也不錯,客人會喜歡,想賺錢不難。”
“我做按摩。”蝦入滾油鍋,尹艷萍的臉頰刷一下紅了。
“呵呵,隨你便,先干吧,什麼時候想通了,再換也行。你去找剛帶你進來的小董,他會給你辦入職手續。”
“可我還不會按摩……”
“沒關係,有人教你,知道幾個重要穴位的名稱,了解一下服務流程就行……以後你就懂了,這一行,其實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賞心悅目。”經理意味深長地笑。
景安的行道樹,有許多高大茂盛的法國梧桐,有時整條街都是。秋日裏,一片金黃,極其絢爛,凝望,是一場視覺的盛宴。
半個月後,尹艷萍估算了一下,自己光提成就已經超過了一千。如此,就算到月底她一個客人也沒有,收入也有兩千五左右,這是她在酒店干服務員的倍數。
金錢是一個充滿魔性的東西,能讓一個人變得更開朗、隨和、自信,甚至漂亮!
尹艷萍後悔沒能早點來“天之道”,也從最初的矜持、審慎、落落寡歡,變得開始主動與人打招呼,主動去融入這個新的環境。
“你知道不,其實你可以上更多鍾,賺更多錢!”和同事在外面聚餐,邊上的女孩伏在尹艷萍耳朵邊說,表情神秘。
女孩叫耿莉,遼寧盤錦人,性格大大咧咧的,在“天之道”做了三年的技師,絕對的元老了。
尹艷萍瞥了對方一眼,沒吭聲,一臉的不悅。
“你想哪去啦,我可不是建議你去做樓上的白條雞!”耿莉碰了一下尹艷萍的肩膀,笑岔了氣,“我是有底線的,沒你想得那麼污。”
耿莉聲音很大,一桌人被“白條雞”這一敏感詞吸引,全停下看她們倆。
耿莉不再理會尹艷萍,徒手捏了只蝦,兩下剝開,送進嘴裏,轉而又和另外一個同事探討指甲油的顏色去了。
尹艷萍則繼續啃着碗裏的雞爪,只是味同嚼蠟,同事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卻鑽進了她的心裏。
說來也怪,雖然店裏的生意依舊火爆,但尹艷萍上鐘的機會卻越來越少了,有時一整天也不叫她的號。
第一個月,她拿到了三千塊工資,低於自己的預期。離開“贛菜樓”時,她從一個要好的姐妹那借了一千塊錢應急,承諾“天之道”發了工資就還,她不想食言,而為了讓老家的父母安心,她每個月固定會寄800回去。雖然父母並不缺這點錢,但小熙一天天大了,需求花樣繁多,她也不好全讓父母負擔。前幾天女兒打電話,想要一輛跑丁車,之前聽父母說起小熙見小區里別的小朋友玩,便鬧着要買,尹艷萍沒當回事,電話里便答應了下來,可上網一查,才知道,那個牌子的得四千多!
這個價格,尹艷萍絕對不會考慮,只是心裏感覺一絲酸楚----印象中,這是女兒第一次懇求自己,在物質上。
雖然陪伴不多,但女兒是她的心頭肉,一個人在異鄉打拚,再苦再難,再委屈,她都沒有流過眼淚,而對女兒的思念是她唯一的淚點。
她恨那個玩世不恭對自己始亂終棄的男人,但恨由愛生,恨有多濃愛就有多深。有時候,她甚至覺悟或許對女兒的愛是對那個人愛的另一種表現。
這是何其的諷刺呀!
“天之道”的樓道、走廊鋪了一層玫瑰紅的地毯,上面是藤蔓鬱金香的圖飾,加之柔暖的燈光,以及牆壁上抽象但明顯具有性暗示的油畫,營造出一種奢華、幽隱、曖昧的情調。
尹艷萍從洗手間出來,在牆角烘乾手后一轉身,看見耿莉正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來,踩着恨天高,嗲聲嗲氣地講着手機。尹艷萍遲疑了一下,還是迎面走了過去。
走廊很窄,交匯時,倆個人都下意識地側身拉開間距。或許是耿莉步態比較恣意,尖細的鞋跟被地毯的褶皺絆了,身體頓失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幸而被尹艷萍及時扶了一把。
“謝啦!”耿莉整整衣服,撩了下頭髮,璀然一笑,略一躊躇,道,“明天一起吃早飯,有事跟你講。”
沒等尹艷萍回答,這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北方妞便又扭着腰肢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