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故事錦集(26)

第183章 故事錦集(26)

40多年前,我還是一名剛提干不久的武警少尉,因與人打架違反紀律,被“發配”到新疆最南端一個邊防所工作。這個邊防所位於沙漠的邊緣,是新疆邊防部隊最偏遠,環境最艱苦的基層單位,距離最近的城市——和田市有40多里地。那時沙漠公路還沒有建造,這裏不通車,不通電,不通郵,與外界聯絡的唯一通信工具是一部短波電台。

邊防所的營房是一排磚瓦結構的平房,所里的人不多,幹部戰士加起來不到10人。我和另一名年輕幹部分到一間大概有20平米的屋裏居住,屋裏的擺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兩張單人床,一張小課桌,外加一個小煤爐。屋子的四面牆壁刷了大白,屋頂用薄木板做了簡易的吊頂,刷了藍色的油漆。兩張床分別依牆擺放,我的那張床位於右手邊。

之所以如此詳細介紹這個屋子,當然是故事講述的需要。還是從我睡的那張右手方向的床說起。當我躺在床上時,就會看到正對我臉部的上方,也就是藍色的木板屋頂上,有五個鉛筆頭大小的圓洞,當過兵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子彈穿過留下的洞口。我很好奇,有一次吃飯時,忍不住問所長那五個槍眼是怎麼回事?在這個連鳥都看不到的荒漠裏長期駐守,能夠找到聊天的話題,也算不容易了。所長一聽我問,話匣子就立刻關不上了。

大概五六年前,邊防所的戰士去沙漠裏的一個湖邊玩,沙漠裏的湖水是很清澈很清澈的,被風一吹,泛着波紋,別提多美了。但就在這沙漠中唯一美麗的地方,發現了一具女屍。據那個小戰士講,當時那女屍是橫陳在湖邊的蘆葦叢里的,裸着身子,身上蓋着一件白底紅點點藍點點混合花樣的連衣裙,可以看出女孩生前受到了侵犯,兇手施暴后還不忘給死者蓋上。女孩是趴在那裏的,頭髮又蓋着臉,看不出什麼模樣,身旁放有一個挎包。

小戰士飛快地回去報告,其他戰士因為好奇,在通過電台報告上級后,紛紛跑去湖邊觀看。之後,警察就來了,還載着法醫,法醫檢查完屍體,說是死者是被水嗆死的,死前遭到了侵犯,但體內沒有發現男子的**,說明是體外**。法醫把屍體翻過來的時候,幾個戰士就在邊上看着,那是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可以看出很漂亮,但死相有些凄慘,由於遭到嗆水,面部有些發紫。刑警戴着白手套收集線索,打開了女孩身旁那個挎包,裏面有一個未吃完的饅頭,半瓶橘子汁,一張帶字的紙,一支筆,鏡子梳子等生活用品。刑警打開那張摺疊的紙,發現是一封遺書,刑警看了一遍,和同事說這女孩子因為失戀跑來自殺,但她又沒有勇氣選擇那種慘烈的自殺方式,便想到了沙漠,走進沙漠,迷失方向,她天真的以為餓死,渴死是痛苦最輕的自殺方式。也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還沒有走進沙漠,就被壞人盯上,遭到了陷害。沒人知道這女孩是哪裏人,她的包里連張身份證也沒有。女孩衣着光鮮,皮膚白皙,和鄉下紫棠色臉的女孩不同,她一看就是城裏人,還有一點,她說自己因為失戀,那個年代,也只有城裏的女孩會談戀愛。

警察在市裏的大街小巷貼滿了告示,但是一個多月過去了,沒有人認領屍體,那女孩的屍體一直在殯儀館的冰櫃裏,後來究竟怎樣處理,就不知道了。

兇手一直逍遙法外,警察認為是附近村子的居民,這些居民在空閑的時候經常來沙漠湖邊遊玩,其中有不少痞壞的青少年,附近的村子不少,又沒有證據,根本無從查起。

可以推測,女孩來到沙漠,但沒有馬上走進去,而是在湖邊猶豫,要知道,人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是會退縮的,尤其是這種慢性自殺,會給人的心理帶來巨大的壓力和焦急感。就在她猶豫的期間,兇手出現了、、、、、、

從那以後,所里就有一些怪事發生。先是那個發現屍體的小戰士說看見鬼了,說看見一個女孩從牆角一拐,他追上去,卻沒有看見人,那女孩拐彎的時候,裙子角一飄,他清楚地看見那是白底紅點點藍點點花樣的裙子,就和、、、、、、就和那個死去的女孩的裙子一樣。小戰士驚恐地對幾個年齡較大的戰士說,恐怕,就是她!鬧鬼了!那幾個年齡大的戰士臉色也有一絲恐懼,呵斥他,不要胡說!迷信,世上沒有鬼,再胡說就揍你!又嘻嘻嘿嘿地揶揄他,你小子發癔症了,想女人了吧?小戰士就又和所長說,所長也不信,又挨了一頓訓。

有一天夜裏,那個小戰士睡不久,感覺床頭有人叫他,他睜開眼一看,卻沒有人,重新躺好又閉上眼,又感覺有人在說話,他一睜眼,又沒聲了。漆黑的夜裏,這種不明不白的聲音讓他感到無比的恐懼,隨手抓起身邊的手槍,雙手舉起,衝天啪啪啪就是五槍,槍一響,聲音就沒了。這下驚醒了所里所有的人。所長第一個衝進來,瞪着眼睛,問他:“怎麼回事!”

小戰士哆嗦着說:“有個女人在我耳邊說話。”

所長問:“什麼女人,說的什麼?”

小戰士顯得很猶豫,說:“聽不清說什麼,不過,好嚇人啊。”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有個戰士說:“這小子又裝神弄鬼,所長不要信他。”

另一個戰士說:“這小子天天女人女人的,估計想女人想瘋了,所長還是請示上頭,把他調走吧,免得憋出精神病來。”

小戰士這下火了,大聲說:“我沒有!我說的是真的!你們這群垃圾,就知道欺負人!”

那幾個年齡大的戰士紛紛攥起拳頭要揍他,還好被所長喝止了。

“那五個槍眼就是這麼來的。”所長說。又補充了兩句:“哪來他媽的什麼鬼,我在這裏幹了七八年了,我咋就碰不到呢?我看,是那小子心裏有鬼。這事過後不久,他就找借口托關係調離了。唉!小杜,今天和你說的這個,你不會害怕吧?”

我說:“怕什麼,世上哪有鬼,人的心裏才有鬼。”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頭頂上那五個槍眼的時候,心裏不免得毛嗖嗖的,真是奇事啊,兇手是誰呢?那個女孩子的冤魂是否還在沙漠裏遊盪?

隨着時間的推移,我把這件事忘了,日子過的不咸不淡。有一天,所長說:“有任務,全體出動,你就先不必去了,留下來看守吧。”我點點頭。

白天的沙漠黃燦燦的,與藍藍的天相互映襯,十分美麗。來到這裏后,我走進過沙漠,當真壯闊,那高高的沙丘,線條優美,起起伏伏,一眼望不到頭。沙丘是很高的,擋住了人的視線,又錯錯落落沒有秩序,這就是會迷失的方向的原因吧?

湖水在沙漠的邊緣,一片一片,並不相連,碧綠的蘆葦與往年枯黃的駱駝刺相映成趣,使湖水更美麗。沒人知道那個女孩在哪個湖邊香消玉殞的,我曾經問過戰友們,沒人知道,曾經目睹女孩屍體的那幾個戰士也早就調離了。

可能今天是一個人的原因,面對神秘無際的沙漠和美麗的湖水,我心中有幾分感慨,感概自己,感概往事,感慨未來,真是個讓人多愁善感的地方,在這裏待久了也不一定是好事情,但我會一輩子記住這個地方,它就像夢一樣,虛渺又真實。

傍晚,我在附近村子的小賣部里買了酒和熟食還有饢,新疆的吃食是非常美味的,牛羊肉真心不錯,羊肉也沒有膻味,饢是越嚼越香。

晚上,起風了,沙漠裏一起風就颳風沙,現在外面風沙漫天,我關好門窗,坐下來吃肉喝酒,聽着“嗚嗚”的風聲,心裏無限的惆悵。

我的酒量不大,酒勁上頭,我頭暈的厲害,就靠着床頭和衣而眠,本想緩一緩,不想竟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覺得有人推門進來,慢慢走到我的床頭,低着頭看着我。我想睜開眼睛看看是誰,但眼睛沉甸甸的,即使用力,也始終是半爭半睡,不能完全打開。我一急,想喊出聲,問問是誰,卻張不開嘴,喊也喊不出來。我想坐起來,四肢根本動不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在心底里騰起,這時,那個人說話了:“你看見了吧?你看見了吧、、、、、、、”

是個女孩的聲音,我不知道什麼意思,那聲音一直不停地重複、、、、、、

突然“哐”的一聲,是風吹的門的聲音,風更大了,吹得門板在風中擺動,風聲淹沒了那個人的說話聲。我的身體逐漸能動了,睜開眼睛,屋裏漆黑一片,蠟燭也許在那個人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被風吹滅了。我關好門,重新點好蠟燭,屋裏亮了起來,但卻空蕩蕩的,不見那個說話的人。

我不敢再睡,睜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所長他們回來,我和他說了這件奇怪的事,他臉色變了變,說:“呵呵,小杜,怎麼連你也神叨起來了,你呀,一定是做夢。這樣吧,我給你換個房間。”

換了房間后,我再也沒有聽到那個聲音,那張床從此就空着了。一直到我離開,我都過得很平靜。

我喜歡坐在沙丘上想一些事,印着藍天的沙丘,遠處的胡楊,總令我心情平靜下來,甚至達到忘我的境界。我想到那個詭異的聲音:你看見了吧?是不是那個慘死的女孩子呢?她不是問我看到了什麼,她是問那個小戰士,這麼些年,她一直認為那個小戰士還在那張床上,孰不知小戰士早就離開了,她錯把我當成了那個小戰士。那麼,小戰士看見了什麼呢?不言而喻,就是兇手施暴的過程,那麼兇手是誰呢?

誰呢?

這怕永遠是個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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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夜話之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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