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欽安內驚心 鍾粹外安魂
皇后的神情異常溫柔,是拓跋仁美平日裏從沒見過的。
哀傷,而又溫柔。
拓跋仁美許多年後,才明白母后那眼神背後的艱難與不舍。
這一眼,成為永恆。日日夜夜,這雙眸子總在腦中縈繞。
皇後有些貪婪地撫摸着拓跋仁美,喃喃道:“你能做到嗎?我的孩子?”
拓跋仁美盯着皇后,半響,才艱難地點了點頭,緩緩站起身。用肩膀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像是隱忍着巨大的悲傷,沉聲道:“所有人,聽我的命令,退守內院!”
眾人見狀都紛紛給皇后磕了一頭,匆匆地從後門退了出去。
拓跋仁美抱着拓跋祜,沖皇后稽首道:“母后,等我們回來。”
皇後點了點頭,道:“劍蘭、暗影,仁美和祜兒就交給你們了,無論如何,無論如何要讓他們活下去。”
“微臣、奴婢定不負皇后囑託!”
四人匆匆地正要退出房間,皇后收回目光,眼神往遠處看去,輕呼一聲:“仁美!北魏!北魏......本宮就交給你了!”
拓跋仁美的腳步一頓,強忍着淚水,與劍蘭和暗影出了房門。
皇后看着窗外橙紅色的火光,似乎看到了自己身着大紅色喜服的樣子。一步一步,走到先帝身邊。
那一團紅色變得越來越模糊,像是一團光暈。
光暈之中,兩人秉燭夜讀,看着案几上的奏摺和書信。
那一團橙紅色光暈,若隱若現地,似乎浮出先帝的笑臉,柔聲細語道:“朕若是沒有賢后,要如何應對這滿朝的文武?”
皇後有些無奈地恬靜一笑,喃喃道:“陛下,你到底,到底是離不開我呀......”
拓跋仁美四人出了坤寧宮,這才發現內院之中已經亂套了。宮人們四散奔逃,如無頭蒼蠅一般。還有些身披盔甲的侍衛往神武門而去。
暗影抓過一個侍衛,問道:“你們不往前朝跑,怎麼往神武門去?”
那侍衛一見暗影標誌性的面具便知是明大人的義子,抱拳道:“公子,神武門也有人衝擊了,剛才求援的煙火,您沒看到?”
正說著,只見神武門嗖嗖嗖地又閃出六道煙火。
暗影抬頭一看,心裏一驚。
六道火光散去,那侍衛都來不及和暗影道聲保重,匆匆地往神武門去了。
拓跋仁美湊近暗影,道:“暗影,之前可有六下煙火的時候?”
暗影搖搖頭:“義父說過,自從北魏遷都幽州之後從沒有過三下以上的煙火,而且從來沒有多於一遍的預警求救。”
“他們這是有備而來。”拓跋仁美眉頭微蹙。
“就像皇後娘娘說的,咱們宮裏有內鬼。”暗影接道。
劍蘭看着火光漸大,照得皇宮內院亮如白晝,心裏根本顧及不到有沒有什麼內鬼的事情,只想着拓跋仁美和拓跋祜的生死。
劍蘭沒好氣地看着兩個身量不大的少年故作深沉地分析局勢,道:“二位,現如今還是趕緊找個藏身之處吧,若是真叫那些刺客抓到了咱們,什麼內鬼也是抓不到了。”
暗影想了想,道:“咱們去欽安殿,那裏一般應該無人去的。”
劍蘭點頭:“正好有玄天上帝鎮守,諒那些宵小之輩也不敢進入。”
拓跋仁美沒什麼意見,便隨着兩人往欽安殿而去。
越往玄武門而去,越是人聲鼎沸。
宮人們和侍衛們攪在一起,也不知他們是要禦敵還是要逃跑。但好在有這些混亂的人群作為掩護,兩個不大點兒的孩子與劍蘭一個身形瘦削的女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了欽安殿的大門。
劍蘭順手把門關上,從里把門拴住。
暗影四處查看一遍,這除了打掃的宮人之外,素來沒有人前來的宮殿,今夜也是空無一人。
拓跋仁美平日裏也是不來這裏的,特別是晚上......
漆黑一片的殿內,只有慘白的月光和閃爍的火光,一下一下地照亮兩旁守護神的銅像。拓跋仁美轉身想要看看劍蘭是不是把殿門鎖好,一個餘光正看到一閃的火光照亮了一旁雪白的道士的臉,道士的臉上還帶着一抹陰森森的笑容。
拓跋仁美驚得輕呼一聲,連連後退。僅有的一點兒理智倒是沒有把拓跋祜扔了出去,而是緊緊地抱在懷裏。
拓跋仁美的尖叫嚇了暗影一跳,趕忙一把捂住拓跋仁美的嘴巴道:“你瘋了!你這不是把人給引過來嗎?”
劍蘭也忙走過來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誰知道被什麼給嚇着了。”暗影沒好氣地說道。
劍蘭低頭看向拓跋祜,那孩子似乎很不舒服,雖然沒哭,但還是扭動着身體想從拓跋仁美的禁錮中掙扎出來。
劍蘭見拓跋祜掙扎着想出來,也擔心拓跋仁美一失手把孩子掉了,趕忙從拓跋仁美手中把拓跋祜抱了過來,道:“殿下,您去給玄天上帝行個禮吧,代我們告個罪,求玄天上帝護佑。”
拓跋仁美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拓跋祜,抬頭又看劍蘭。劍蘭向塑像抬了抬下巴,眼神有些嚴厲。拓跋仁美這才走到蒲團之前,跪地行禮,祈求玄天上帝庇護皇城免遭劫難,母后能康復,妹妹能健康快樂長大,自己不會被亂賊找到,接着又行禮為自己驚擾清靜告罪。拓跋仁美行禮完畢,轉頭就看見拓跋祜哼唧着要衝出劍蘭的懷抱。
拓跋仁美忙快步走向劍蘭,想把自己的妹妹給抱回來。拓跋仁美三步並作兩步,腳下生風,帶起了堂上的經幡。
經幡在拓跋仁美眼前一飄,忽地,門上出現兩個黑影!
“有人!”慕容仁美低呼一聲。
暗影一聽,兩步竄了出來,站在眾人身前拔劍而立。
劍蘭抱着拓跋祜大氣不敢出一聲,可是拓跋祜卻不知大難臨頭,還不知為何地哼唧着,甚至有愈演愈烈要哭出聲來的架勢。
拓跋仁美在黑暗之中似乎看到拓跋祜是衝著自己伸手,忙壓低聲音,急促道:“蘭姑,給我吧。”
劍蘭也覺得拓跋祜似乎在自己懷裏越發鬧騰起來,便趕忙把手裏不安分的小肉球遞給拓跋仁美。
正在這時,外面果有一人要推門而入。
暗影的劍已經拔出少許,面具孔洞之中,兩個黑亮的眸子,發出兩道尖銳的光,直直地射向門栓之處。
門猛地往裏推。
暗影握在劍柄上的手爆出幾根青筋。
“你要幹嘛?”
門猛地停住,繼而又往回收了收。
又有一人似乎是制止住了推門的動作。
“進去看看。”開門人回道。
“進這裏幹什麼?沒看到大門緊閉的嗎?”關門人問道。
“可是剛才裏面似乎有聲音?”開門人仍不放棄。
“有什麼聲音?!”關門人似乎有些害怕,聲音中帶了幾分顫抖。
“不知道,貓叫的聲音?女人哭的聲音?還是什麼的。你沒聽見?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房門又微微向內凸出,馬上就要接觸到門栓。
“別別別,你別嚇我!”
門猛地完全合上了,似乎是那膽小的人攔住了推門的人。
“這裏頭你知道是什麼嗎?這裏面是道場,為了送走那些宮中的冤魂。誰知道有沒有什麼冤魂聚在這裏,不願離開的?咱們還是別進去了吧。你看看,這大門緊閉的,估計他們也不敢往裏跑。”那個害怕的人極力勸阻。
“可是我真的好像聽到聲音了,再說了你怕他們做什麼?你又不信。”另一個不以為然地說道。
屋內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側耳細聽,幾乎能聽到溺水窒息般,急速的呼吸聲。
劍蘭手上的帕子將水蔥般的手指勒得紅得發紫,白得發灰,她卻渾然不覺。劍蘭那一雙眼睛只死死地盯着拓跋仁美懷裏的孩子,就連拓跋仁美都能感覺到劍蘭周身散發的嚴肅和緊張。
拓跋仁美抬了抬胳膊,想要遮住劍蘭的視線,擔心劍蘭有些責怪和驚恐的表情會嚇到自己的妹妹。卻不想拓跋祜到底是個無憂無慮的新生兒,窩到了拓跋仁美的懷裏,抓着衣領蹭了蹭,然後就睡著了。
拓跋仁美聽到拓跋祜均勻的呼吸聲,緊張的心放鬆下來,臉上浮出一絲微笑。湊近劍蘭壓低聲音道:“別緊張,睡著了。”
劍蘭側耳傾聽,似乎聽到了拓跋祜一深一淺的呼吸聲,這才放鬆了一些繃緊的神經。
外面兩人仍是沒有進房,也沒有離去。
“別別別,我真的害怕。這可是北魏的守護神,咱們這麼闖進去,萬一遭報應呢?”那個害怕的賊人抓着那正要開門的賊人,道:“走吧,走吧,裏面那些鬼魂本就可怕,見到咱們豈不是要變成厲鬼了。”
“行了,你別自己嚇自己!”推門的人聲音也有些顫抖。
微微朝內拱起的門,離着門栓微微遠了一些。
“什麼我自己嚇自己?你不信?你不信你別去參加祭壇啊?你敢不敢?”篤信神靈鬼怪的人帶着些着急的哭腔,還有些怒氣說道。
“這......這不一樣啊......”推門的人頓了頓,沉聲道:“神靈會保佑我的,他們北魏皇室早已經失去護佑了,不然國主還能被人毒死?”
房門又一次,往前凸了凸。
暗影握着劍柄的手緊了幾分,呲得一陣輕微脆響,長劍出鞘,一道寒光映在暗影的臉上。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大不敬知道嗎?!”害怕的人語氣越發生氣。
“我不是那個意思,先帝,先帝只是個意外。”不害怕的人囁嚅道。
“哼!你就是大不敬!你這樣,神靈是不會護佑你的,你要進你自己進,反正我不跟你一起送死!”害怕走進大殿的人,轉身離去。
“你別走啊。”那個嘴上說著不害怕的人,見同伴離開,也不敢獨自一人進去,聲音有些飄遠,似乎是轉頭向那個害怕的人看去了。
那害怕的人已經退得更遠了,似乎已經退到了台階以下,道:“走吧,先去楊貴妃那兒看看。”
“真的沒聲?”推門的人鬆開了手,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仍是有些狐疑。
“沒有,哪兒有什麼聲音?再說外面這麼吵,你能聽見什麼?八成是幻聽。走吧!”那個害怕的人向上躥了幾步把人給拽了下來。
兩人很快就混入到進出的人群之中,大搖大擺地往鍾粹宮走去。
鍾粹門大門緊閉,來來往往,有些步履匆匆、東躲西藏的宮人。零星幾個已經闖進宮中的賊人,在鍾粹門外腳步一滯,推門欲進,但是看到門縫掛着的,一縷似是關門時太過着急而被夾住的衣角,轉身離去了。
就在這時,黑暗之中,有一人不同於其他人焦急的步伐,如在宮中散步一般,信步走到鍾粹宮門前。
那一縷衣角落在他的眼中,像是嗔怪般地輕嘆一聲,那人彎腰把門縫中的帕子揪了出來。他拿着帕子左右端詳,一鉤彎月在白凈的帕子一角,顯得格外醒目。
正磨蹭着那彎月似乎在出神,宮門吱呀一聲打開。
平日裏趾高氣揚的貴妃心腹,見到來人屈膝彎腰,身子幾乎要埋進土裏。
來人溫和地一笑,道:“貴妃呢?”
“在裏面,都已經念叨好幾天了,自己都要把自己嚇死了。”曉月一改往日在楊貴妃面前的諂媚柔順——柳眉倒豎,尖酸地說道。
“可不是害怕嘛,這殺了人自然害怕,何況殺的還是皇帝。”來人把手上的帕子折好,伸手放在女子雙手捧出的手上,道:“不害怕才奇怪的,你說是不是?”
曉月碰觸到男子笑不見底的眼神,一股寒氣從冰冷的地面直竄過腳心,通體寒涼。
曉月拿出平日裏對付宮中三教九流的本事,頃刻間換臉,甜甜一笑道:“大人說得是,貴妃心裏惶恐得緊,正盼着大人來定奪呢。”
男子見曉月乖巧的樣子,微微勾了勾嘴角,伸手撫了撫曉月的後腦,眼神微動。曉月會意,僵硬地錯開男子的手,轉身引着男子向正屋而去。
曉月的手還沒有觸及房門,房門忽地大開。寒冬深夜裏的涼氣,直涌而入。屋裏的溫暖,頃刻間,蕩然無存......喜歡毒寵公主闖世實錄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毒寵公主闖世實錄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