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A：夜行
“你說什麼……‘牽彌’有問題？”
關航看看手中的品紅色瓶子，又看看眼前的魏行雲，滿臉的難以置信。
“我也就這麼一說，手頭沒有任何證據，別往心裏去。”魏行雲離開座椅，“那今晚就聊到這吧，我明天有點事。後天……看情況，現在的情報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想必很快就能跟你姐姐取得聯絡。”
“嗯？嗯、好的……”
一瞬間有點想叫住魏行雲，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
……
關航和施玉是初中同學。
初中時，施玉就有了“睡神”的稱號。因此雖然班級不同，關航還是知道有這麼個女生。
初中一次春遊，學校組織大家去了遊樂園。說是春遊，其實那時已臨近夏天，天熱得很。關航正好和朋友鬧了矛盾，便在自由活動時間拋下所有同班同學，孤身一人在各種遊樂設施間遊盪。
特別無聊。
沒有同伴，看着這些遊樂設施越看越惱火。大有一種“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的情感。
買了根雪糕。找個陰涼的長椅坐下。
沒帶手機，沒的遊戲玩。能做的事情唯有吃雪糕和發獃。
於是只好一邊吃雪糕一邊思考人生。——朋友沒有價值，親人無法依靠，這個該死的社會也不過是惡意的聚合體。沒任何好事。從世界喪失距離以來就沒有任何好事！為什麼老爸老媽會沉迷那個什麼會啊？為什麼老姐她不能做點什麼啊？為什麼就升上初中了啊？為什麼他們還在那樂呵呵地逛遊樂園啊？如果世界真的要毀滅，那趕緊毀滅得了，這麼不上不下的是在折騰誰呢！
胡思亂想了一大堆，結果時間沒過多久——連雪糕都沒化，離集合還早得很。
他把剛剛想過的內容又重新想了一遍，正好吃完雪糕。他看着小木棍，思考要不要去再買一根。
然後，施玉在他的旁邊坐下了。
她也拿着根雪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關航目視前方，小木棍在手裏打轉。
施玉同樣目視前方，就吃雪糕的節奏和速度而言，比關航自如得多。
“你是四班的施玉嗎？”關航終於想起了她的名字，視線筆直向前，問。
“是啊，你認識我？”
“久聞睡神大名了。久仰久仰。”
說罷，關航偷偷瞟了眼施玉。這是句帶點火藥味的話，施玉卻只是看着正前方，完全沒有扭頭的跡象。
“那個外號讓我這麼有名了嗎？”施玉道。
——說不定她是個以特立獨行為榮的人。那她確實不會在意我剛剛的話。
關航重新看向前方，心裏如此評價。
惡意仍在他心裏翻騰，但他挑了個更溫和的問題，說：“你為什麼是一個人？”
“這兩天鬧肚子。關係好的同學又喜歡刺激性項目，所以我就一個人待着了。”
“鬧肚子……鬧肚子還吃雪糕？”他不禁問。
“自我懲戒。”
從語氣里聽不出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和其他人聊天也沒意思，爛透了。關航想。
“誒，”他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一個原本有點在意的問題，他決定問完就走，找別的地方一個人待着，“我說，你為什麼上課要睡得那麼猖狂啊？”
“困了就睡嘛。”
“有那麼困？”
“嗯……也未必那麼困。”施玉想了想，說，“關鍵不知道要做什麼，想着想着就睡著了。”
“說白了就是上課走神。”關航總結。再怎麼說都是學生，上課全在走神不是好事。
“在想事情。”施玉點頭。
“想事情？”
施玉平靜地說道：“如果世界像有些人說得那樣。明天就會毀滅，那我坐在教室上課不就沒有意義嗎？甚至不說世界滅亡。人類也是很脆弱的生物，隨時發生意外死掉都不奇怪。”
“所以就決定要走及時行樂的享樂主義么。”關航的心裏充滿了輕蔑和憎惡。那群“全界會”的傢伙就是天天說著末世論。
“也不是。萬一世界沒有毀滅，我也沒有出意外死掉呢？”施玉歪頭，“學生學習這種事，本質或許可以算一種長線投資。如果生活是長線的，那麼長遠的眼光當然也是必要的。”
“……你這不是心裏有數嗎？”關航問。
“是啊。結果問題就在‘我的人生究竟何時會結束呢’上面了。”施玉語氣平靜。
面前是喪失距離的世界。一望無際的地面看着就覺得熱。世界喪失距離已兩年有餘，關航還是習慣不了這副景象。
——究竟何時會結束呢？
“我想找出其中的平衡點。但總是想着想着就想逃避現實，然後就睡著了。”施玉道。
“嗯、嗯。原來如此。”關航起身，“我的雪糕吃完了，再去買一根。日後再見吧。”
他故作瀟洒地離開長椅。
……
……
——得把這個消息告訴施玉。
關航想。
品紅色瓶子仍被握在手中。裏面殘餘的小半液體輕微搖晃。
和魏行雲已經斷斷續續聊了幾天了。雖然自己還搞不清楚魏行雲的身份，但也清楚他不是尋常人等。他的話是有很大說服力的。
——可要怎麼對施玉說呢？自己既無說這種話的立場，又無具體的理由。
房間空蕩蕩的，沒有可問的對象。
“故事性”一詞浮上他的腦海，可他也不知道依故事的邏輯會如何發展。
他頭一次覺得家裏待不下去。於是他換上旅遊鞋，趁着夜色下了樓。
……
……
夜空星光璀璨，失距世界的夜晚只有這個，似乎是在否定人類的現代文明。
——世界正在以一種我所不知道的方式旋轉。
他忽有所感。
自初中的那次春遊以來，關航就總是會留意施玉。直到中考過後，大家一起升上高中，與家人“決裂”的關航發現兩個人居然進了同一所高中，而且還是同一個班，那時關航發自內心的感到高興。
或許是真的喜歡上了施玉。搞不懂。
馬路對面的學校還一片漆黑。裏面或許有什麼東西。關航放飛想像力，但一下想像不太出什麼有趣的玩意。
繞過學校，來到附近的一個小廣場。
深夜的廣場裏還一個人。那人學生模樣，在場地上來回閑逛。
“喂，你叫什麼名字？”關航問。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對一個陌生人搭訕。
那人停下，抬頭看眼關航，答：“孟勝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