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間斷:關憶
“對你的失憶的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了。並沒有永久失憶。”
燈光明亮。
穿着休閑衫、運動褲,戴着眼鏡的男人坐在桌子對面。他的聲音很有磁性,說話時對抑揚頓挫的把握很恰當,不至於刻意,又不顯平淡。
“唔。”關憶點點頭。
“因外力造成的腦震蕩失憶,本身只是失去了遇襲前後的記憶。隨時間過去,當時的記憶也會逐漸恢復。”男人道。
“嗯。”
兩人沉默了會,男人無奈地開口:“所以希望你能多說一點。你其實是記得的吧?”
男人凝視關憶。視線中既無惡意,也無探究答案的銳利,只能用凝視來形容。
——對上這種視線實在感覺很古怪,還不如和許作說話。
關憶暼開視線,看向桌角。
很小的會議室。在關憶看來,這裏比較像會議室和審訊室加起來除以二。
近幾天的問話都是在這間房間進行的。
——一個多星期了。那天許作沒有回家,次日來了幾個人,話也不多說,就是對許作家各處進行調查記錄,也對自己簡單問了話。再次日繼續有人來,詢問的重點從許作轉到了我本人身上。
——再然後,是一個叫魏行雲的人過來問話。從魏行雲的提問可以發現,這個組織似乎已經搞清楚了我的背景。於是自己乾脆就用“失憶”當擋箭牌,只說些簡單基礎的事情。和魏行雲這樣磨蹭了五天,他們的工作好像另有進展,就半強硬地把自己帶到了這裏。
——這裏。可這裏是什麼地方呢?說是“研究所的附屬設施”,但怎麼想感覺都跟研究所扯不上關係吧?
——搞不清楚。許作就是在為這個組織工作嗎?
弧形的桌角。
“……我。”關憶終於開口,“我是被‘全界會’的一個傢伙糾纏,後來被他襲擊了。”
“哦?”對面的男人眨了下眼睛,“能否詳細說下?”
“他主動找的我,說是‘全界會’內部有矛盾,問我能不能跟父母取得聯繫。”
“你的父母在‘全界會’裏面地位很高嗎?”
“不知道。我覺得不可能高吧。不過他們加入時間也蠻長,可能算有些資歷。”關憶偏頭。
“抱歉,你繼續說吧。”男人道。
“……那人就是頻繁地找我,偶爾也會說點‘全界會’的事,但我畢竟不感興趣,所以在‘全界會’的方面幾乎沒深入過。”關憶說。
男人默默點頭,神情很正經。
關憶繼續說:“那時正好是暑假,我申請的留校。他也能溜進學校裏面來。雖然經常被我的舍友看見,不過我也不想跟她們談‘全界會’的事,所以沒對她們說明。”
“沒想過報警嗎?”
“想過。如果他把我逼急了,就去報警。但他在度上把握得很好,所以我也沒做什麼。”關憶頓了頓,“後來暑假結束了,他還來找我。我覺得這也不太好,就在一個正好打算來W市的周末里,反過來約着他見了一面。結果在那次見面中他襲擊了我。”
“還記得遇襲前的細節嗎?襲擊你是‘全界會’的命令還是他的個人行為?”
“不記得了。這部分的記憶沒有恢復。”
“嗯,總之你是逃了出來?”
“對。手機找不到了,可能是被那人拿走了,但藏起來的身份證還在。地方離火車站也不遠,當時不知怎麼想的,就還是去乘了往W市的高鐵。”
“可以理解。不過那個人不知道你的去向嗎?”
“我想他是知道的。想辦法弄開我的手機,或者乾脆問下我的舍友。”關憶垂下腦袋。
“然後你就在W市找上了許作。”
“……對。”她說,“找了個沒門禁的小區,然後按照學校里的宿舍位置,選了對應的住戶敲門。”
“家人沒法依靠,朋友沒法開口,身上也沒錢。”男人交叉手指,“我能想像你那時的心情。不過我還是想問一下,為什麼不去報警呢?”
“報警又有什麼用。”她消極地講。
“我大致明白了。”男人嘆口氣,“接下來還是要麻煩你詳細說說那人對你提及的‘全界會’方面信息。不過你還記得那人的名字嗎?”
“佟學。佟是單人旁一個冬,學是學習的學。”
“佟學是嗎,我明白了。”男人又點了下頭,“那從簡單的說起吧,佟學給你的印象是怎樣的?”
……
……
關憶站在窗前。
窗外是遙遠的地平線,還有一望無際的天空。
世界總是這樣。這種一成不變的風景不知能否稱作“風景”。越看越煩。
但現在也只有這種東西可看了——這麼想想,或許還不錯,所有人都只能看這種鬼景色,自己的父母、以前的同學、想殺掉自己的殺人犯、前不久還在審問自己的特工,全都只能看到這種東西。
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信了傳銷組織也好,有理想願努力的正面角色也罷,管他什麼手段什麼追求,最後站在窗戶前也只能看到這種東西。
放在自己身上也是同理。待在許作的租房裏被魏行雲來回問話,待在這幢建築里被那個男人來回問話,實際也沒什麼差別。
“喲,在看風景嗎?”
關憶轉頭,看見那個審問過她的男人正朝這邊走來。
“嗯。”她用喉嚨發出聲音。
“最好還是待在房間裏。無關人員要是在這到處走動,會比較麻煩。”男人走近,勸道。
“反正會有人看着吧。你們這個組織把人帶過來了,肯定有相應的保險措施。”關憶回嘴。
男人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也看向窗外,說:“我們也有些同事喜歡看窗戶外面。”
“嗯?”
“比如你認識的許作。其實我偶爾也會在下雨天看看外頭。”男人道,“偶爾看看雨還是不錯的,尤其大雨,看起來很有生機。”
“生機?”
——這什麼形容?
男人也站到窗前,說:“不下雨的時候不顯得很荒涼嗎?這副模樣。”
“嗯……”
“下午還有問話,做點心理準備。”
“嗯,啊、對了……”
男人的口袋忽然震動起來,他對關憶做出噤聲的手勢,拿出手機,接通電話:“喂……我是施仁與……明白了,文件待會發給你……喬游天嗎?行,我待會過去。”
——食人魚?好奇怪的名字。
關憶望着地平線,暗想。
男人掛斷電話,收好手機,對關憶說:“我還有事,就不陪你聊了。”
他轉身離去。
“啊、等等!”
“有什麼事嗎?”施仁與停下。
“我,”關憶吸氣,“我想要加入你們這個組織。”
施仁與皺眉,道:“我不負責人事。而且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應該是可以加入的吧?那個許作什麼記憶都沒有了,還可以在這個組織工作。而且看他也沒什麼愛好或特長,甚至學歷都不明,我覺得我未必不能勝任。”
“……許作到底跟你說了多少東西?”
“失憶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剩下的是我趁他不在家時,在他家裏調查出來的。”
施仁與雙手叉腰:“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大學還沒畢業呢,先好好學習,上班可不會有上學那麼舒服。”
“我想加入這個組織。”關憶重複道。
“……再說吧。你好好休息,之後還要繼續問你點細節。”施仁與擺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對了,我恰好也和你們關注的‘全界會’有點關係,不是正好可以讓我加入你們嗎?”關憶找出了新的理由,但施仁與沒有停步的意思,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