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子戲（叄）
“嗯，…要一點。”他有些錯愕，千秋看到他的身子頓了一下。
“嗯，我去倒。”她轉身便端了茶碗來，放在桌子上。“嗯，放在這兒了，小心些，別弄灑了。”
“哦…唔”他低着頭，面上出現了一抹緋紅。
千秋看着他，只覺可愛，便轉身離去了。
她再也沒有想起過柳笙，可她只覺荒唐，她喜歡柳笙，柳笙戀上了安喬，安喬與文進是未婚夫妻，隔了許久她才想通了某些事。
那是冬季，大雪紛飛，天氣冷的嚇人，王府里只送了件棉衣，也不見得是好棉絮，木炭送來的極少，且一燒便起濃煙，嗆得人連連咳嗽，良卿偶感風寒，府里卻送的儘是些甜食，千秋氣得不行，卻無奈於什麼都做不了。
她這才發現許多事，柳笙當年送的東西並非是什麼好東西，送到其他人那裏大家都推辭，才落到自己這裏，她竟當寶，說來可笑。
“良卿，你未曾想過離開王府嗎？”她眉眼一疏，開朗了許多。
“想過的。”他放下手中的筆，身子稍頓。
“很久以前想過的，出逃過幾次，我早已沒了念想。”他接著說道。
千秋偶爾能聽那些多嘴的婢女說起什麼，良卿似乎過的很差，前宣王還在時，他便不受寵，宣王新娶的妾頗有心機，王妃便一直被冷落，不知何時便殞了命，不過五六歲的良卿就這樣在房裏守着去世的母親三天，才被人發現。
她看良卿的眉眼，均不像宣王，想必是像極了前王妃，不知那是怎樣的女子，日日夜夜盼着自己的夫君，孤獨殞命，死亦何哀。
“良卿，我帶你出去走走吧。”那是她入王府後的一年多，正值夏季，可巧天氣不錯，她便想着帶良卿出去走走。
“院子呆久了，也想出去走走，可未必能出去。”他一雙眸子有神，卻又寫滿失落。
“我入過一次王府，知道後門在哪裏，稍作偽裝，便出去了。”千秋眉眼帶着喜色。
“那…可以嗎？？？”她難得看到良卿的表情那樣明媚。
“當然。”
她將事先準備好的雜役的衣服拿了出來，與良卿換上，就這樣偷偷的溜了出去。
雖然險些露餡，但也溜了出來，她不由得心情愉悅，嘴角都揚的情不自禁。
“你…你真好看。”良卿冒出這樣一句來，嚇了千秋一跳。
相處了這麼久，她早已視良卿為親人，卻不想是忘了夫妻之名。
“良卿，我們走吧。”她拉起他的袖便往前走，他看着前路，夕陽有些絢爛，暖了人心。
路過某處茶館時，千秋偶然瞥見了台上唱戲之人，竟是柳笙，他消瘦了不少，嗓音也有些沙啞，跟他搭角兒的也並不是原來的安喬，那女子像是剛剛入行，唱功並不佳，只是容貌算得上是明艷，比安喬差些。
“怎麼了？梅兒？”良卿見她走神久久未動，叫了叫她。
“沒事，想起些往事而已，我們走吧。”千秋摸了摸懷裏揣的那套頭面，心裏有些事果真是放下了。
“良卿，我帶你走吧。”她抬眼望他，希望得到答案。
“好。”她從他眼中看得到從未有過的堅定，心下一暖。
千秋當了頭面，那是良卿娶他時王府下的聘禮，估計宣王妃也是怕讓世人笑話，才留了一套金頭面。
從當鋪拿到銀兩以後，她便帶着良卿去了南方，在水鄉置辦了房子和田地，才算了事。
良卿看着千秋，眼裏滿是激動，一個大男人，竟也紅了眼眶。
“良卿，這裏沒人認識我們，你可以放下心了。”她滿眼欣慰的看着他，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磨難，才能讓他放棄自己所有的念頭。
“謝謝你，梅兒。”他看着她，良久才說出這樣的話。
“謝什麼，我才要感謝你的溫柔。”她心生暖意，剛嫁入王府時千秋早已滅了所有的念頭，他很是溫柔，雖然性子孤僻，可他卻總是默默把飯菜端到桌上，若是她不吃，他便也不吃，她見他身子虛，餓得搖搖晃晃，才吃上一口。他本是個喜靜的人，卻在她煩悶那幾日，日日彈着琴，讀着某些有趣的文段，她有些疑惑，便逢閑着的時候給他端茶送水，趁機問了他緣由，他只說了那樣一句話，“人生縱然苦短，就算不能活的讓世人艷羨，也苟且活着，你得比你恨的人過的更精彩才行。”她看着他的眉眼，才知道他並非心如死灰。
在這裏的日子，好在不難過，他本是個極靦腆的人，卻意外的在村子裏教了書，千秋時而紡紡布，耕耕田，很是習慣。
後來在某次集市上千秋遇到了文進和安喬，聊了幾句，知道些事情
安喬一臉歉意的看着她，說著：“我當時心高氣傲，對不住你，請妹妹多擔待。”
千秋哪裏還記得那時恩怨，見她挺着肚子看了看窗邊的文進，也知曉了什麼。
“哪裏的話，我見你如今過的甚好，便也安心了。”她眉眼帶着笑意，心下也並不多想，說來她對安喬既怨又謝，若不是安喬，她不會遇到這樣能為了她而放棄自己雄心仇恨的人。
“你不知道，你走後，班子也不知怎麼了，日漸落寞了，柳笙病了好大一場，他日日站在你平時總偷看他的院子裏，不願回去，嗓子也喝酒喝壞了，班主見日子不好過便讓我和文進走了，不知你們都怎麼樣了，今日見到你，安心許多了，小春桃也在這附近，那家問香樓是她開的，如今她也是大老闆了。”安喬說著，眉眼間儘是懷戀，她聞言，心裏酸酸的，像是浸了醋一般，久久不能說出半句話。
與安喬別過，她便去了問香樓，她果然如千秋見她當年最後一面時一樣，又哭紅了眼，與千秋說了說她所經歷的那些艱辛。
千秋回到家，良卿正教着書，滿眼的慈色，她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真的少了些什麼。
午後下了學，良卿便回家吃飯，他悄悄的從懷裏拿出個木雕，溫柔的說著：“梅兒，今天是你的生辰，我還記得。”
千秋有些錯愕，隨後是滿滿的感動，接過了那木雕，她這才發覺，他們二人，只是沒人敢打破那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