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君子戲(壹)
每日清晨之際,這裏總是出現一個人,她觀察過。那人相貌俊美,卻總是一身冷冽的氣質,一身骨子雖然纖細,卻免不了襯出他身影頎長,果然,他不愧是她們班子裏的台柱子。
“千秋,該描妝了。”小春桃在屋子裏喊了一聲,她這才回神,不知何時,她竟看他看入了神。
“給安喬姐姐請安。”她福了福身,帶着一臉的濃妝,已是看不清本來的模樣。
千秋與安喬不同,安喬樣子極美,丹鳳眼一顧傾城,墨發散落如青瀑,薄唇櫻色,一顰一笑,動人心弦,膚若凝脂,處處嬌媚,而千秋,不過是普通的戲子,相貌平平,算得上清秀二字罷了。
“千秋,能幫我將茶端來嗎?”安喬的聲音極好聽,氣若遊絲反而蠱惑人心,嗯…這是我們班子裏的另一個台柱子。
“好。”千秋笑道,轉身便將茶端來,她極其羨慕安喬,她長的漂亮,唱功也極好,所以極受人愛戴。連班主也免不了讓她三分。
“千秋,我見你時常看着柳笙發獃,怎麼,想嫁人了?!”她微微一笑,有些戲謔。
她聞言,漲的臉一紅,只得連連否認:“可不是,不是姐姐想的那個樣子。”慌亂間,滾燙的茶水濺到手上,她一鬆手,茶碗便碎了。
“怎麼這般不小心,有沒有傷到安喬?”不知是何時,班子裏的文進沖了進來。
“沒有,快看看千秋有沒有受傷,再過一會兒,就要演出了,她演我的婢女,可不能受傷。”安喬鎖了眉頭,讓文進心疼。
“你且放心吧,她身子賤,不會受傷的。”文進一副討好的姿態,她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睛裏總有點什麼在打轉,很是尷尬。
戲班子裏都是這樣的,她自然身份低賤,可她覺得安喬姐姐還是善良的。
“千秋,你怎麼還往安喬那裏靠。”小春桃氣的直跺腳,班子裏,她待我最好,也與千秋一同長大。
“不是的,春桃,我只是想演好那齣戲。”她清眸看着自己燙的紅紫的手,有些委屈。
“若當真是這樣還好,班主也不知怎麼想的,每次都讓你去扮演她的婢女,下屬這樣的位置,這就是活生生的給她找了個婢女。你愛唱戲這是沒錯,可總有人因此而利用你,千秋,你長點心好不好。”小春桃抓住她的手,眼眶一紅。
“春桃,我知道了,你可千萬別哭,我知道你對我好。”千秋忙着哄她。
“千秋,要上台了。”班主過來催她只得放下手,拍了拍春桃的肩,讓她安心些。
說什麼愛唱戲,她這麼努力,不過是為了能讓他多看她一眼,嗯…她喜歡柳笙,很久以前就喜歡,儘管他那麼冷漠,她也依舊喜歡他。
咿咿呀呀的開場,座下看客凝神去看,台上眾人,台下眾人,男人都看安喬,女人都看柳笙,果然,大家都喜歡美人。
下了台,千秋便與平常的姑娘一樣,只是每日,她都偷偷看着柳笙。
“下月十三,是宣王妃的壽辰,王妃最喜聽戲,所以王爺差我請馮班主到王府演出,不知馮班主可願意。”一個衣裳有些華麗的中年人進了院子。
“能去王府演出是我們班子的福分,管家請放心,小人定會去的。”馮班主應下了。
千秋有些欣喜,這可是她第一次有幸能去王府演出啊。
七月正值秋高氣爽之際,院子裏的樹,颯颯落下幾片枯葉來,也紅火的讓人不覺凄涼。
“你整日看着他就不無聊?!”小春桃又氣又無奈的看着千秋。
“不,你不知道,他雖然外表冷漠,但內心真的很善良。”她捧着下巴,嘴角掩不住那抹深深的笑。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年寒冬,他將自己的炭贈予她的事情,也不會忘記,他將別人打賞的甜桂子給了那時大病初癒的她。就這兩件事,都足以讓他對他心存感激。
“也就你傻,對了,明天就是宣王妃的生辰了,你今晚可要早些休息。”小春桃潑我冷水,還不忘記嘮叨幾句。
“知道了。”她傻傻的笑了笑,算是應了她。
次日清晨,她們便入了府,她從後門入府,只覺處處新奇。
王府果真是王府,後門雖小,可看着那牆磚都透着富貴氣,自然不是她能覬覦的,從某處院子裏傳來陣陣桂花香,抖一抖衣袖都覺得滿袖盈香,她遙遙一看,前頭文進不知跟安喬說了什麼,惹得安喬微微一笑,惹了秋色。
而柳笙則依舊冷冷的樣子,一身青衣,摺扇在手。
“果然,怎麼看他都好好看。”她傻兮兮的犯着花痴。
“誒呦,你可看路吧。”小春桃上來就給她一句話刀。
“春桃…”他嬌嗔,在這紅色的牆的映襯下,隱了臉上的緋紅。
宣王府果真氣派,可見的地方處處掛着燈籠,是繁華景。
她很快便描完了妝,趁着大家閑暇的功夫,偷偷出門透氣。
角落的一處角落裏傳來幾聲嘈雜,千秋便忍不住的走了過去,這一去,她便對王府不再抱有任何憧憬了。
“小賤蹄子,快讓公子我稀罕稀罕。”那男子淫蕩的笑聲穿透她的耳朵。
“三公子,奴婢求求你了,奴婢已經有心上人了,公子放過奴婢吧。”年輕的女聲哽咽,無助又可憐。
千秋恍惚間聽到了掙扎聲,還有打罵聲,還有那女子被人奪了處子之身的尖叫聲。她嚇得滿臉蒼白,連忙跑走了。
見到春桃時她已說不出什麼話了,這深深的院牆,用繁華偽裝,將吃人之處粉飾的漂亮,唱完這齣戲,她便隨着班主回到了班子裏,可這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因為沒有勇氣救下那婢女,千秋整日整夜睡不着,每時每刻不在受煎熬,一時間,眉眼儘是憔悴。
秋風蕭瑟,她卧在藤椅上,看着樹葉紛紛落下。
春桃提了食盒來,看着千秋直嘆氣。
“千秋,你我身份卑微,不見得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況且你一介小女子,本不該有太多奢望。”她拿出盒子裏的飯菜,邊說邊忙着。
“春桃,我不想再做戲子了。”她仰頭看她,一雙眼裏滿是無助。
若是她多有些才德,是否能多做些什麼。